妙手补千年 匠心刻繁华
——记“中国好人”彭柳升
◎ 本报记者 卢瑶

 

    从重庆市大足区城区驱车一小时,巡视一圈妙高山摩崖造像外围,细致查验周边岩体安全稳定性……重庆市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职员彭柳升寻常的一天就这样开启了。

    1994年,彭柳升从部队退伍后来到了大足石刻艺术博物馆,起初作为保安员,对抗文物盗贼,后来转型成为文物修复人员,帮助文物“对抗时光”,用30年时间“书写”与大足石刻的故事。

    今年1月,彭柳升获评2023年第四季度“中国好人”。

    初识

    耐住寂寞守文物

    彭柳升与大足石刻的“初识”,始于1990年。其时,从家乡湖南省长沙县参军来到大足的彭柳升,闲暇之余,第一次走上了宝顶山,大足石刻精妙绝伦的艺术造诣使其流连忘返。随后,在大足举办的军地美术大赛上,从小学习绘画的彭柳升从众多参赛者中脱颖而出,并结识了当地文化名家——时任大足石刻艺术博物馆馆长的郭相颖。

    “当时,我每个周末都去郭老师那里学习,每次临走时,郭老师还要给我拿书本和自己画的画,让我空闲时钻研。”彭柳升告诉记者,他向郭相颖学习绘画技艺三年多,也从郭相颖的言传身教中感知了大足石刻文物保护人甘于寂寞、守护国宝的情怀。

    1994年,彭柳升从部队退伍,应郭相颖之邀担任大足石刻艺术博物馆保安一职,主要负责维护景区秩序,守护文物安全。入职时,郭相颖就提醒彭柳升,守护文物很孤独,但这千年的石刻瑰宝如若不守好,便是对后世极大的不负责。彭柳升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做一名忠诚的大足石刻守护人。

    彭柳升负责保护大足石刻宝顶山石刻的周全,当保安期间,这里的文物没有一件被盗或者受损。1997年初,一群盗卖文物的犯罪分子盯上了宝顶山上可移动的石质文物,洞察出异样的彭柳升与同事们连续几个夜晚埋伏在宝顶山的草丛里。当穷凶极恶的盗贼出现并掏出匕首时,彭柳升在极其凶险的情势下与同事们将其制服。后来,随着保护制度的完善以及视频监控等保护设施与物联网技术等安全保护技术的全面应用,大足石刻的保护工作全面升级,彭柳升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选择

    成为专业文物修复师

    “这么多年,我保护着石刻不被人为破坏,但石刻还是被风雨所侵蚀。有什么办法可以更好地保护石刻呢?”彭柳升告诉记者,因此他萌生了成为文物修复者的想法。

    当保安的同时,彭柳升一直不断提升自己的绘画技艺。他对每件石像都很熟悉,后来还学会了石雕技艺,雕刻出千手观音、卧佛等大足石刻的诸多经典造像。因技艺精湛,彭柳升被评为“重庆市优秀民间工艺家”“重庆民间工艺大师”。彭柳升认为,这也是他的优势所在。

    2008年5月,国家石质文物保护“一号工程”——大足石刻千手观音抢救加固保护工程启动,其修复难度之大、工艺之复杂前所未有。文物的修复需要最“懂”它的人,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与大足石刻研究院在全国多个学科、领域寻找补形、修漆、彩绘、贴金的专业技法与人才。掌握大足石刻复刻技能的彭柳升,被确定为该项目石质胎体补型组成员。在国家级培训班接受了石质文物修复知识培训后,2011年2月,彭柳升正式告别干了16年的保安岗位,进入大足石刻研究院保护工程中心,成为一名石质文物修复师。

    当时,千手观音龛饱受30多种病害的摧残,断指、残损近千处。由于没有千手观音以前的影像留存,有专家提出采用保留“残损美”的理念进行修复。不过残损终归是遗憾的,大足石刻研究院修复团队经过缜密分析,发现千手观音造像若从主尊中线一分为二,具有逻辑缜密的对称性,左右对仗,绝大部分历史残损均能得到明确推断,这一研究成果让完整修复千手观音成为可能。但完美复原千手观音的修复材料、修复工艺都存在很多难题,彭柳升创新性提出在大佛湾附近寻找与石像文物相同的材质,即当地的红砂岩作为补形的材质,和化学材料一起填充进腐蚀破损的手指等小块位置。对于千手观音断掉的手等大件部分,彭柳升则用石头先后雕琢出四只新手,以高超的技艺实现了高度还原,随后安装加固在文物上面。

    蹲、跪、趴、仰、稳,彭柳升不断苦练各种修复技巧。在数年的修复工作中,彭柳升凭借自己对大足石刻造型的敏锐感知,对同事们修复造型后的指甲位置、手指粗细、手部细节进行把关,最终使修复效果达到最佳。千手观音830多只手的修复工作,彭柳升参与了大部分,并独立完成了60多只手的修复工作。

    2015年5月,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的保护工程完工,彭柳升也锻炼成为拥有完备知识体系和实践技能的石质文物修复专家,成为大足石刻研究院的业务骨干。“我终于可以骄傲地宣布,我的职业转型成功了!”彭柳升笑着说。
    坚守

    只为传承千年的宝库

    在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的保护工程完工后,彭柳升在文物修复行业也有了一定名气。近年来,全国保护文物的力度持续加大,彭柳升频繁受邀去帮助修复文物:在重庆市潼南大佛寺、合川钓鱼城、奉节博物馆、丰都王氏贞节牌坊、涪陵白鹤梁水下博物馆、万州太白岩题刻、南岸大佛寺、重庆自然博物馆等地修复石像;前往四川省资阳市乐至县修复陈毅故居的石雕造像、安岳县的毗卢洞、茗山寺和圆觉洞的雕像;帮助河北蔚县博物馆修复可移动石质文物;前往山东青州博物馆交流文物粘接技术……作为从业人员,彭柳升欣喜地看到,文物修复工程不断启动,一批又一批的宝贵文物得到妥善修复,文物修复师的工作越来越有价值。

    彭柳升也有自己的担忧:“经历时光侵蚀,文物终究会生命枯竭。同时,文物修复要经过申报、批准等程序,可时间不等文物。何不及早复制它们,给它们另外一条生命呢?”于是,他一边用高超的修复技术“对抗时光”,减缓文物本体衰老速度,一边尝试采用复制文物的方式,让文物获得新生命。

    彭柳升小心考证文物原貌,自费购买红砂岩石,尽量还原再现残缺石像的原本形态。“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可能我穷其一生,也只能完成计划的十分之一二,但我还是想试一试。”目前,彭柳升已复制完成40件石像作品。他还主动申请进入《巴蜀石窟全集》编纂组,为巴蜀大地石窟寺文物存续与发展,不断贡献力量。

    “以前守石刻,后来修石刻,现在复制石刻……我希望把大足石刻保护和传承下去,让子孙后代都能感受大足石刻的魅力!”提到这个愿望,年过半百的彭柳升热血沸腾。


 

当前:A1版(2024年04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