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
◎ 陈伟

 

    爷爷走的那天恰好是奶奶的生日,如今已经快六年了。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早晨,七点不到就被电话吵醒,一个急促而悲伤的声音说:爷爷走了!

    睡意全无,我猛地从床上蹦起,带着儿子回老家奔丧。

    爷爷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征兆。他一般五点多就起来烧水煮饭,开始一天规律而有序的生活。

    这天早上,快七点了还没醒,奶奶就去叫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了。爷爷生前没有得过大病,身板特别硬朗,或许是在朝鲜战场上经历血与火淬炼的结果。

    去世的前几天,88岁的爷爷在家人的陪护下去取了几千块钱,因为过几天是奶奶的生日,要准备几桌。爷爷和奶奶过生日,或者是清明、端午等小长假,摆几桌是很平常的,如果在外工作的孙辈都回来,八桌十桌也不稀奇。

    爷爷和奶奶育有九个子女,最大的50后,最小的70后。我爸和我的两个叔叔、六个姑姑,成家立业、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十里八乡也难以找到如此庞大的家族——加上曾孙这一辈,整个家族已经有近百人了。

    回到家,我跪在爷爷棺材前,痛哭不已。刚上小学的儿子在旁边拉扯我的衣服小声说:爸爸别哭了!

    他是从来没见我这么伤心过,或许是被吓到了。哭红了双眼的我站起来,围着棺材缓缓走了一圈,爷爷静静地躺着,还是那么慈祥。

    小叔说,你要致个悼词。我点点头,或许我是长房长孙的缘故吧!

    所有的亲戚和乡亲们都站在我面前,我开始追溯爷爷的一生。爷爷经常说他出生于1930年,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十几岁就没了父母,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

    爷爷和我姑奶奶,在旧社会经历了多少苦难呢?我们不得而知。他们看到我们吃剩的东西,都会和风细雨地劝说不要浪费粮食。小时候,我们不太懂事,他们就把剩饭剩菜吃了。我想,他们是饿怕了的。在他们的言传身教下,晚辈们也传承了他们勤俭节约、珍惜粮食的品德。

    新中国成立后,爷爷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下,光荣参军并从南方老家开拔到了冰天雪地的朝鲜战场。每次看《长津湖》《金刚川》等电影,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爷爷,20岁左右的他们流血牺牲、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让后人们不打仗。

    战争结束后,爷爷回到了老家,不久后又去省外参加了抗洪抢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在乡下做了几十年的村支书。孩童时,我常看到父老乡亲来找爷爷评理,即使退休了还有人来请他断是非。

    我研究生毕业后,要参加工作了,爷爷只送给我八个字:尊敬领导、团结同事。爷爷没有上过学,识文断字都是在部队受的教育。平常、朴实的几个字,虽然不是名言警句,但是快二十年过去了,我依然牢记于心。

    天色阴沉,细雨扑面,我哽咽着简述完爷爷的一生。随后,鞭炮声响、锣鼓喧天,八九十个儿女子孙歇斯底里地呼喊,再也唤不醒沉睡的爷爷。

    我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回到千里之外的成都。我把爷爷的遗像,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几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我哭着给小叔打电话:我梦见爷爷了,我想我爷爷了……

    每次回家,我都要去爷爷坟上跪拜。满坡哀思,坟茔静默,不惑之年的我常想,或许只有在这里面对先人时,我们才会更加清醒地明白“慎终追远”的真正意义,才能回答好“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的人生之问。

 

当前:B3版(2024年04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