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句号，是土地画的

◎ 雷长江

    在老父亲眼里，过日子就得眼勤、手勤、身体不懒。

    父亲八十有三，稍微有点脑供血不足，身体还算硬朗。村里那些比他小十多岁的老人早就在家颐养天年了，他却不听劝，一个劲，就爱干活。

    父亲不会吸烟，不会喝酒，也不会打牌，劳动是父亲一生唯一的爱好。

    其实父亲只能算半个农民。和母亲处对象时，他是一名煤矿工人。大哥一周岁的时候，父亲和矿上适龄工人一起去支援西南三线建设，从老家辽宁去了遥远的贵州省六盘水市的一个煤矿，那时候坐绿皮火车要五天五夜才能到达。

    父亲称那个地方为深山老峪。他一直在那里工作了30多年，直到符合条件退休才回到原籍，也终于结束了和母亲牛郎织女式的两地生活。

    那一年父亲55岁，除了因长年在井下采煤有点风湿性关节炎，没啥别的毛病。母亲在农村有几亩责任田，父亲退休后又重操旧业，再做一回农民，正好帮助家里春种秋收，莳弄田园。他买了一架驴车，一副犁杖，自己家的那点地使用方便，省着麻烦邻里乡亲。

    庄稼院里的活计愿意干则时时有，父亲扔下耙子就拿扫帚，没想到他这一干又是将近三十年，俨然成为了一个地道的农民，而且现在依旧没有干够的意思。看他微微驼起的背，干瘪如柴的双手，写满了劳动的沧桑。他打趣道：“什么时候身体弯成一个句号，劳动才能结束。”

    父亲不服老，和母亲单独居住在老院子里，前后园子让他侍弄得像五彩锦缎，葱茏茂盛，活色生香。那头毛驴和那架老车是他的心爱之物，是他劳动的得力助手。春天，稍不留意他就前往责任田抡镐，好在秋天多打几石粮食。有时我上班，让媳妇跟着他下地。父亲劳动“狠”活计，活没干完天黑了也不回家，害得媳妇汗流浃背连连叫苦，却不敢违背他的意愿。惹火了，他会叨咕你不会过日子。

    去年父亲犯眩晕在家打针不见好，最后好说歹说住进医院。之后医生叮嘱他要静养，可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转身，又下地了，不是往地里拉点农家肥，就是在田垄间锄草。为这，我没少跟他生气。

    为断了他劳动的念头，我一气之下把毛驴车卖给了朋友，没想到老父亲着急上火一病就是十多天，把我吓坏了。无奈我又从朋友手里买回来，物归原主，父亲的病一下子就好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毛驴车的脖子，跟它说着悄悄话。看来父亲离不开毛驴车，更离不开劳动。

    也难怪老父亲与劳动结下深厚的缘分，我们哥三个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靠的是什么？不就是父亲的一双勤劳的手吗？劳动就是天然的锻炼，八十多岁的老父亲至今还能骑着他的老式自行车，带着母亲去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