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是小村,百多户人家。贯通小村的南北大街仅有一条,早几年,街道两边长着芙蓉树。芙蓉花开,一树树繁花,似锦如霞,装点得村子如一幅油画。
村南,临街有一家小店,卖日用百货。小店门口的芙蓉树很是粗壮,花开满树,如云蒸霞蔚。树下置木桌,桌上摆棋盘。店主六十多岁,背略驼,常与人喝茶下棋。一盘棋,店主会起身两三次:有小女孩来买头上戴的花儿,也有妇人过来买两袋酱油,或者是黑脸的汉子进店买一瓶廉价的酒。店主忙着卖东西,和他对弈的人也不心烦,自己倒茶喝水,看满树红花,看远处天空的流云,看几朵芙蓉花飘悠悠落到棋盘上。
店主每天早起,先烧几壶水。下棋的人喝,他也招呼下地干活的人:“喝杯水嘛,急慌慌地干啥?”他和人们打着哈哈,热情地招呼。当然,有人会坐下来。店主起身,舀了屋檐下水缸里存的雨水,仔细地清洗茶杯,又用热水烫过,才倒了热茶。两人喝茶闲聊,无非南坡的地,北坡的沟,庄前的麦子,村后的谷子。
店门口时常会坐一两个外乡人,或是走街串巷磨剪子戗菜刀的手艺人,或是卖锅碗瓢盆的小商贩,或是收废品的秃顶老者。他们经过小店,都会坐下“歇脚儿”;渴与不渴,在店主盛情相邀之下,总会喝上几杯茶。茉莉花茶,生津,滋味足。磨剪子戗菜刀的、卖锅碗瓢盆的,有时会在店门前的芙蓉树下直接开张,再不去别处。店主的水,便会多烧几壶。
小店有一张单人木床,人坐上去咯吱咯吱响。正对着床有一台老式彩电,夜幕降临,店主坐在床上,调到央视戏曲频道,听戏。有老者来买盐,听到电视里锣鼓点儿响得欢,再迈不动步,坐下来,和店主一起盯着电视看。两人边看边赞戏唱得好。正慨叹着,买盐老者的老伴寻过来,脸有愠色,道:“菜都炒烂了,单等盐了。”老者这才想起手中的盐,向老伴儿赔了笑,和店主道别离去。
乡村的夜来得早,星星出来没多时,村子里便安静下来,小店便鲜有人再来,只是偶尔有孩子临睡前吵闹着要吃钙奶饼干,有老人夜里咳嗽要买块冰糖,小店里的灯光便一直亮到夜里十点多。“上年纪了,觉少。”店主这么说。又说:“黑灯瞎火的,人家来买东西,你关了门,让人家扑空,多不好。”
店主睡得晚,起得却早。天色薄明,店主开窗开门,清新的空气扑进小店里。店主走出小店,芙蓉花落了一地,棋盘上也满是落花。芙蓉花边落边开,那芙蓉树依旧满树花红,店主心里一时非常明朗,不自觉哼出几句京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