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那时的我总爱蹲在老树下,目光定在树干上那层半透明的蝉壳。它们像被遗落的琥珀,封存着童年最鲜活的记忆。
记得村里老槐树的树皮最粗糙,是蝉儿们偏爱的栖息所。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清晨扛着自制的竹竿,在树下仰头搜寻。蝉壳大多挂在离地面两三米高的地方,呈浅褐色,边缘微微卷起,仿佛还保持着蝉儿蜕变时的姿态。发现目标时,我们总要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用竹竿顶端的铁丝圈将它钩下来,生怕一个用力就把它弄碎了。
拿在手里,能清晰摸到蝉壳背部凸起的纹路,那是翅膀折叠时留下的痕迹;腹部的小孔像是蝉儿歌唱时张开的嘴巴,连腿部关节处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有次我把一枚完整的蝉壳放在放大镜下观察,竟发现它表面布满细密的气孔,像极了微型迷宫。爷爷说,这些小孔是蝉儿呼吸的通道,也是它们从地下爬上树梢的生命印记。
收集蝉壳成了我们整个夏天的乐趣。放学后,书包一扔就往小树林跑。有时为了够到高处的蝉壳,我们会叠罗汉似的踩着彼此的肩膀;有时在草丛里寻找时,被露水打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有一回,我在灌木丛深处发现一枚通体泛着金棕色的蝉壳,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像被施了魔法的宝物。那是我最珍贵的收藏,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铁皮盒里。
大人们对蝉壳却另有看法。村里的老中医说,晒干的蝉壳能入药,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每到夏末,总有人提着麻袋来收购。我们舍不得卖掉精心收集的宝贝,但偶尔也会拿出一些品相一般的,换些零花钱买冰棍。攥着皱巴巴的纸币站在小卖部前,听着蝉鸣吃着糖水冰棍,那份甜蜜至今难忘。
蝉壳也见证过童年的离别。邻家阿婆病重时,我偷偷把最完整的蝉壳放在她窗台,希望能像传说中那样带来好运。虽然最终没能留住阿婆,但每次看到蝉壳,总会想起她给我们讲的故事,想起她布满皱纹的手抚摸我们头顶的温度。
如今回到故乡,老槐树早已被伐倒,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绿化带。那些藏在树皮褶皱里的蝉壳,连同树下追逐的身影,都成了时光深处的幻影。偶尔在中药铺看见装在玻璃罐里的蝉蜕,总忍不住驻足。它们被洗净烘干,失去了鲜活的颜色,却依然保持着生命蜕变时的姿态。
掌心的蝉壳早已褪色,边缘也变得有些脆弱,但每当触摸到那些熟悉的纹路,仿佛又回到了蝉鸣阵阵的午后。那些关于蝉壳的记忆,是童年留给我的珍贵礼物,让我在岁月的流转中,始终记得生命蜕变时的模样,记得那些纯粹而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