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外

    我坐在窗前,守着一片暖暖的香甜,守着一寸被糖炒栗子熏香的岁月。

    暮色如墨,缓缓漫过梧桐枝头时,人民路老巷口的糖炒栗子摊准时腾起了袅袅白雾。那雾气轻软,像是秋天呵出的一口气,带着甜香,在渐沉的夕光里舒卷、飘散。

    在窗框裁出的这幅画里,摊主老周正不疾不徐地准备着他的木铲与铁锅。那条洗得泛白的蓝布围裙,边角处缀着星星点点的糖渍,像不经意间落下的蜜色星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微微佝偻着腰,手持一柄光滑的长木铲,在浑圆的栗子间缓缓翻搅。“沙——沙——”那声音绵密而安稳,裹着焦糖的暖香,不疾不徐地,融进了薄暮,也淌入了我的小窗。

    几片金黄的银杏叶,旋着、舞着,悄然落进摊边的竹篮里。那是老周清晨特地拾来的秋光,他说,非得有这样的秋色衬着,才能炒出一锅真正脆香的秋天。

    “老周,来二斤。”

    穿驼色大衣的老太太踮着脚递过纸袋,银白的发丝间仿佛也浸透了桂花的甜香。老周抬起头,眼角漾开的皱纹里,仿佛盛着三十载温厚的流光:“王妹妹,这锅的火候,正好。”他手腕一抖,漏勺轻巧地捞起一捧栗子。深褐的壳上,宝石般的糖衣,在初亮的路灯下,泛出晶莹。

    旁边的铝壶“咕嘟咕嘟”地哼唱着,那是老周特意熬的桂花蜜。许多年前,他和老伴在城隍庙摆摊时,这便是她的主意:“炒栗子的活计,就像过日子,苦里头带点甜蜜。”自此,每年桂花盛开时,他总要熬上这么一锅。“如今的年轻人啊,就念着这一口老味道。”他絮絮地说着,木铲轻敲锅沿,发出叮叮的脆响,像是为这暮色打着的轻柔节拍。

    窗户的右下方,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蹲在摊前写作业。数学卷子上的函数题被糖炒栗子的香气熏得软软的。“伯伯,能给我颗生的吗?”她指了指箩筐里青黄的栗子,眼睛亮得像夜里的繁星。老周挑了颗最圆的递给女孩。女孩嗑开时,清甜的汁水溅到衣服上,她慌乱地擦着,却笑出了小虎牙。

    晚风卷着桂花香、栗子香、烤红薯香,跌跌撞撞地扑向我的窗前,在画框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放学的孩子追着影子跑过,自行车铃“叮铃”撞破暮色,买菜的阿姨拎着芹菜驻足,跟老周唠叨两句家常。穿西装的年轻人捧着栗子站在路灯下,手机屏幕亮着,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给妈妈发的消息停在“今晚回家吃饭吗”,而怀里的纸袋冒着热气,把那个“想”字捂得滚烫。

    当最后一锅栗子的香气在夜色中散去,窗棂间的日影也已悄然转向。老周收拾着锅勺,动作缓慢而郑重。他用抹布细细擦拭着锅底,黝黑的锅面映出他不再年轻的面容——白发确乎比去年又多了几许,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明天该进新栗子了,”他对着蜷在脚边的流浪猫轻声说,“要甜的、绵的,像你小时候吃的那样。”

    窗外,人影在暮色中渐渐隐去,巷口的桂花香与栗子香依旧缠绵不绝。几个栗子壳散落在青石板上,像秋天遗落的标点。那香气穿透我的窗户,穿过被暖阳浸透的无数个黄昏,植入进这个城市的记忆里。

    重庆市江津区

    江津中学2027届19班  赖奕含

    指导老师  施崇伟

当前:7版(2025年11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