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信笺

王太生（江苏）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萤火虫了，乡下的朋友王小二说，他准备捉几只萤火虫，把萤火虫装在一只信封里寄给我。
　　我知道王小二是在开玩笑，但一想到有几只萤火虫装在薄薄的信封里，在暗夜里发出微弱的光，一只信封渐渐透亮起来，恍若古人囊萤夜读，就觉得萤火虫没有走远，躲在某一片叶子后面，好像是隔着时空，给我寄来一封信，素笺上写着古人的诗，我站在城市的楼宇缝隙仰望天空，那些小虫子，若隐若现。
　　看萤火虫我固执地认为是要选地方的。在我们这座城市，应该是在江边和长满蒿草芦苇的湿地，那些地方，草木繁盛，潮湿氤氲。如果萤火虫较多，还会看到流星雨。或者，老宅的桂树丛中，只是这个时间最好选在桂花还没有开，叶子是碧绿的时候，因为桂树不高，浓且密，所以萤火虫飞得缓慢，触手可及。
　　想走得远一点，还可以到江南，曲院风荷、桂陇满雨、梅家坞……念着这些地名，萤火虫以它们为背景，都很美。记得某年夏天，我在杭州梅家坞喝茶，望着窗外山坡上茶园青青，叶色碧碧，就想到，如果是在夜晚，这样一个长满茶叶，景色迷离的幽谷，一边喝茶，一边赏萤，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王小二并不这么认为。王小二说，那些年，他和老婆在乡下谈对象，经常坐在一块西瓜田里。四周黑漆漆的，王小二和他的老婆吹牛时，瓜田的上空就有几只流萤飞来飞去，意境也很美。
　　与王小二相比，我就没有这么幸运。小时候，我对萤火虫既喜欢又惧怕。外婆担心会伤害小生命，不让我捉萤火虫，还吓唬我说，小虫子会钻进鼻孔里。想到一头大象也斗不过一只钻进鼻孔的小虫子，从此我便不再敢去捉萤火虫了。
　　再说萤火虫信笺。我明明知道王小二在逗我玩，但我还是认真地对他说，萤火虫信笺不要寄了，一是不能寄，二是寄过来时萤火虫也可能夭折了或奄奄一息了……话还未说完，只听王小二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
　　在一个城市灯火明亮如白昼的夜晚，我有时会怀念远方的朋友和儿时的伙伴。有一天夜里，迷糊中，梦见一只特殊的信封，从乡村寄来的，放在我写字的书桌上。鼓鼓的萤火虫信笺，里面装着两只我喜爱的小虫子，整个信封在熠熠发光，我把萤火虫轻轻放走了，留下古人的诗笺：“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萤火虫的光亮，微不足道，却是古典和温馨的，能够抚慰一颗悲悯的心。每一只在大地上飞舞着的萤火虫，都是一盏小小的，亮着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