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盛开在记忆里的花
杨崇演(浙江)
       晚上,小区突然停电,家中备有蜡烛,却没有火柴。于是,我下楼,接连走了几家小超市,都未能如愿买到火柴。一位年轻的店主还用怪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似乎我这个古董之人在购古董之物。
       走进小巷深处,好不容易,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店里买到了一盒火柴。
       拿着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到的火柴,我突然觉得,我们离火柴越来越远了,远得在市面上已很难觅其踪迹。
       而早些年,在农村有两样东西不能自给,一是盐,一是火柴。火柴,人称“自来火”,也称“洋火”。
       那时,人们的日常生活须臾不离火柴:燃灶生火要用火柴,点煤油灯点蜡烛要用火柴,大人们抽烟要用火柴,小孩们过年放鞭炮要用火柴……
       火灶旁、饭桌上、屋檐下、门槛口、台阶顶、窝棚里……一划一嗤一闪,跳动的火苗像爆出的一朵朵美丽的花,眼也跟着亮起来,心也跟着暖起来。
       点灯,是我幼时喜欢做的事。
       天光渐暗。大人说,该点灯了。我抢着道:“让我来。”
       灶台上,灶王像下,伸手一摸,准可触着火柴盒——方正、小巧、轻盈、熟稔。抓在手中,晃一晃,“哗哗”作响,没错,就是它。抽一根出来,拿捏稳妥,圆圆的头朝着盒旁的纸斜斜一划,“嗤——”火花闪动,先是跳出一颗火苗,渐而茁壮起来,用双手呵护着,唯恐风来了把它吹灭!煤油灯照例不会跑远,总跟火柴是一对不离的恋人,火苗对着灯芯一吻,灯亮了,满屋生辉。
       巧妇难为无火之炊——有了火柴之功,它就能把稻草、杂木化为一堆软绵绵的灰烬,同时把那些看着无法入口的东西变得鲜美可口。儿时,火柴是一日三餐的保障。所以,每当母亲在灶房划燃火柴,我们就眼看着柴火旺、眼看着炊烟起、眼看着饭菜香、眼看着肚子饿……
       孩子们总是爱吃,也总是好玩——发现哪里杂草连成大片,好比发现了“新大陆”,兴奋不已。“嗤”,是谁迫不及待地划燃了火柴?大人总是擒贼先擒王,谁愿意当这个王?于是,心照不宣地,借机一人拽一把干草引燃,所谓:人人有份。若遇风起,火借风威,忽高忽低,忽急忽缓,摧枯拉朽之势尤为刺激。我们欢呼雀跃着,甚至还拍手背诵起刚刚才学会的一首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美其名曰:“诗理解得不在深,应景则行。”大人发现了,怒喝而止;大人走后,故技重施。
       至于偷洋火烤地瓜,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每年秋收之后,由于大人们的“粗心”,地里总有“漏网之鱼”,还不乏大块头的地瓜,让我们每每乐此不疲。于是,扛起锄头,挎着箩筐,奔向已经光秃秃的地,而衣兜里谁也不会忘记偷塞一盒火柴。土窑堆好了,捡来了枯枝干草,划亮了火柴,然后把精心挑选的地瓜扔进去,只等着食用原生态的绝佳美味……
       大过年的,更少不了火柴。我经常是执竿侧耳,一头远远地挑着挂着长长的红红的三百响鞭炮,大哥在鞭炮引信末梢那头,但见他划亮火柴,颤巍巍的,那是我的手在抖,大哥也颤巍巍地拢着火柴配合着……随着第一声炮响,大哥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到我身边。一旁,隔壁五爷坐在两边贴着红对联的门槛上,划亮一根火柴,将水烟抽得“吧嗒吧嗒”响,喜庆的气氛着实令人感觉暖暖的。
       后来,我读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穷,并无奈地快乐着。后来,又读过《七根火柴的故事》——每一根火柴都是用艰辛与生命才换来的,都是一簇簇可以救命的篝火,都是一点点可以燎原的希望之火。再后来,我也读过人们赞美火柴最经典的一句话:燃烧自己,点亮别人。
       感于斯,我曾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一根小小的火柴,点燃了生活的岁月。它燃亮了母亲宽慰的笑容,燃亮了父亲开敞的胸怀……每根火柴,一生虽只发言一次,但它是光的发言、火的发言,它燃烧的生命,好比高举鲜艳的旗帜……
       那在打火机日益繁荣的今天,又有多少人还使用火柴呢?昨天看到一则微信:香烟决心嫁给火柴,打火机不服:“我时尚新潮,跟你是绝配啊!你为何选择土得掉渣的火柴?”香烟说:“一旦我香消玉殒,你就移情别恋,而火柴一辈子燃烧一次,只为我。”
       笑话归笑话,只不过,关于火柴的一切真的在逐渐变成一份美好的记忆——“嗤”,一朵神奇美丽的花绽放跳动,盛开在那段不久远的岁月里。
当前:B3(2017年08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