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掌灯
郭华悦(福建)
       天气渐冷,入夜后,乡里人家早早地就歇下了。
       寒夜里,我总能想起当年我和外婆住在老宅子里的时光。那时候的外婆不过六十岁出头,健康得很,而我的学校与外婆的老宅仅仅一墙之隔,于是在上学的日子里,我就住在外婆家。
       屋里两张大床,外婆一张,我一张。熄灯后,煤油灯就放在我的床头。因为夜里偶尔会有人登门,每到那时,外婆便一边披衣服一边喊我,让我点灯。
       暗夜来访的人,多半是身处窘境。
       乡里人家,习惯把大大小小的喜事都安排在天凉后,彼时正值农闲,刚好用来操办喜事。可在那个年头,多数人家都不太富裕,往往喜事越多,心里越愁。外婆由于会持家,相对于其他人家来说,手头要宽裕一些,并且她待人真诚热心,于是村里人有什么难事儿,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外婆。
       然而白天人来人往,手头紧的人顾忌脸面不好当众开口,只好待到夜里熄灯后,路上基本已没了人,便趁着夜色悄悄到访,向外婆一诉心头愁。
       每次待我点亮煤油灯后,总能看到客人一个劲儿地搓着手,不知所措。外婆心里明了,嘴上便打着寒暄主动把话题绕到来者家里的事情上。于是,对方顺水推舟地道出难处,外婆宽慰之余,也总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此时的我在一旁,虽眼里盯着煤油灯,耳朵却支了起来。灯花跳跃,与外头清凉的月光一唱一和,外婆温柔的声音轻轻悠悠,如小夜曲一般绕在耳边。最后,当我看到对方接过了外婆的心意后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去时,便提着煤油灯,和外婆一起回屋睡下。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觉得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眼前仿佛还跳跃着刚才的那盏灯花,四周虽依旧黑暗,心里却感觉无限敞亮了起来,如身处一片美好的意境中。
       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种意境叫“情”。
       而这样的情,在当下更是弥足珍贵。就好像现在的我,和同一楼层的住户当了十几年的邻居,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如今的寒夜里一片光亮,早已不需要再掌煤油灯了,但与当年相比,这片光亮似乎少了一些温情。
       其实,能让人心里头敞亮的,往往不是亮度,而是灯光里的温度。
当前:B3(2017年11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