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看书

潘玉毅（浙江）

       老家的建筑里，大多都有阁楼。阁楼的存在除了美学上的需求，用处似乎并不大，通常人们都会将它当作储物的空间，用来放置那些日常生活中不常用的物件。因为这些物件不常用，所以人们也就很少到阁楼上去，一年若有个三五回已经甚是难得。人迹既然罕至，阁楼成为一栋房子里灰尘最厚的地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不是家里养的猫跑了上去，想来我也不会有雅兴到阁楼去转上一圈。不过，凡事有一就有二，后来因为屋顶的瓦片碎了一些，导致暴雨来临时阁楼上漏水，我又拎着几个桶和盆去接，再一次上了阁楼。世间的事就是这般有意思，以前我从未觉得阁楼上有何稀罕之处，但在闹市里呆得久了，此回二上阁楼，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宁静去处，用来看书也是不错的。
　　阁楼通常都是低低矮矮的，要比普通的楼层来得逼仄一些，但要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小床一摞书籍，却是绰绰有余。即便阁楼上的网络信号不好，插孔、开关也少，光线更不算亮堂，手机、电脑除了看时间和打字外用处并不大，但对于真心想看书的人来说，这些物事已然足够。
　　之所以说在阁楼看书是一个绝佳的选择，是因为足够安静。阁楼上也许会有老鼠，也许会有蚂蚁，但绝对不会有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吵闹声，甚至连春鸟秋虫的鸣啭都极少听到——许是因为楼高了，虫儿飞不到此处，许是因为门关了，鸟儿无从进来。
　　人们多半是不会在阁楼上装空调的，也鲜少进行豪华的装修。间或在阁楼的房梁上方悬挂一些平安符或者艾草，寄托着人们“禳毒气”、求平安的美好心愿。同样美好的心愿书中亦有，此为二者的契合之处。
　　由于没有空调，阁楼里的温度与室外的相仿，冬冷夏热，我们来到阁楼，就等于告别了温室，从此风起云消，知冷知热，也可美其名曰“返璞归真”。这里的色泽、气味与天地的原初相近，澹静空明，没有香水的味道，亦没有油漆的味道，偶尔有一些尘埃在空气里漂浮，一如我看书时书中文字在时光里的化形。
　　对于一栋房子而言，阁楼是与天空最接近的地方；对于一个人来说，书是与知识、与温暖最接近的地方。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项脊轩志》里有如许文字：“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夫妻如是同好，阁楼读书无疑是美事。
　　读得累了，如是晴天的夜里，可以推开南向的矮门，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在阳台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时光冉冉而动，看你的眼里有我，我的眼里有星辰、有月光；如是下雨的夜里，可以依偎着听瓦片上的雨声，雨水落在瓦缝里，敲击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响依稀带着古韵，好似一种古老的乐器发出了声音。
　　陡然间觉得，虽则尘世间很多的东西早已变了模样，然而当我躲在阁楼上看书时，那些变了的没变的物事竟然一如从前，这也可算作是阁楼上看书的一大妙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