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读树

汪翔（湖北）

       北山是我家乡北面的山脉，这里是树的世界，放眼望去，所见皆树。我常常一个人独处北山深林，聆听松涛，聆听树的絮语；读树，读树的朴素、沧桑、沉静、安详、雄伟、奉献以及博大深邃。
       树是植物之灵，是生命的象征。一棵树就是一面旗帜，一座丰碑。无论是笔直挺拔的钻天杨、四季常绿的冬青，还是枝干弥天的榕树、盘根错节的老槐，无论是杨柳晚樱，还是灌木棘丛，都生机勃勃，枝繁叶茂，站成一树风景。崖缝的古松老柏，形若展翅，势欲凌云，体现了树的雄奇；涧边的野杏樱桃，相间丛生，红绿交错，平添了树的清秀；深谷的疏梅幽兰，冰清玉洁，无为无争，昭示了树的境界；坡上的檀树山茶，漫山遍野，各放异彩，展示了树的气质。
       每一年春风催开新芽，树就伸展出生命之色。树像一支笔，画青了山，描绿了水，为行人遮一片阴凉。有些树，历经风雨的洗礼，即便落尽了叶子，也要绽放出冰清玉洁的情怀。有些树，繁华过去，即便是一片枯黄，也要钢筋铁骨一样地挺立。有些树，枝干瘦小，没有玉树临风的风采，但有一片淡然和宁静。有些树，没有色彩，苍凉沉郁，并不等于没有风景。有些树，冰天雪地遮掩不住生命的那份顽强，寒风凛冽剥夺不掉个性中的那份飘逸。
       树为什么能长得那么高那么壮？树有两个世界：一个是枝叶迎迓的蓝天，一个是根须伸展的地下。树让信念扎入地下，让理想升向蓝天，天地合一，树具备了某种无限，成就沉静雄伟与博大深邃。
       树是大地之子，落地生根，一生抓住根下的泥土不放。树抓住了根下的泥土，整个大地就成为了树的依托，成为了树的生命之源、力量之源。树要长得高，根就要扎得深，树越长越高，根也越扎越深，愈是深深地扎下，愈是高高地伸展，愈是同泥土为伍，愈是有云彩作伴，根须牵着枝梢，枝梢挽着根须。于是，树有了粗壮的干，美丽的冠，结出的累累果实有着泥土的芳香，像云霞一样，色彩斑斓。
       树是勇士的化身，任凭北方来的寒流在其身边呐喊徘徊，树以历尽沧桑却越发优雅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内涵。砍伐之下，伤痕累累，抽新枝，复元气，愈合弥坚，这是树的天性。我观察到，树木会在受伤的地方长得更加结实，甚至有些果树，在经过创伤之后结出的果实更加饱满。我领悟到，珍珠生于伤痕，凤凰生于火，不在苦痛中煎熬，就不会拥有坚实的翅膀。
       树的年轮就是树的心灵史，忠实地记录着沧桑的岁月和生命的轨迹。树的年轮决不会沿着人为的线路行走，它一生都只围绕着自己的心灵旋转。一圈圈，是太阳朝出夕落的循环轨迹；一圈圈，是春夏秋冬留驻的轨迹；一圈圈，是与风霜雨雪搏斗的轨迹；一圈圈，是充实与深刻的生命轨迹。
       每一棵树，都是一本书，一部历史，一首雄壮的歌。如果你是一个有心的人，就会听懂一棵树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