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篱笆乡味稠

张金刚（河北）

       老家院落很小，屋舍也已陈旧，可那道篱笆墙，却每年生机勃勃，攀爬缠绕着我绵长的乡愁。
       多年前，一场暴雨，那堵石砌的院墙在夜间轰然坍塌。父亲长叹一声，挨到天刚亮，便起身进山，背回一捆槐木枝条。褪皮，截段儿，打理得分外仔细，几天下来，便整好了一摞。我与父亲一起清理石块，翻松墙基，将透着槐木味道的枝条，交叉错落地夯入泥土，一道篱笆取代了石墙，拢了那方小院。
       父亲抽着旱烟，左右欣赏道：这篱笆比石墙好，不怕塌，还好看。母亲也来了兴致，从邻居家、菜园里、田埂边，移植来丝瓜、南瓜和紫茉莉、大丽花，分栽于花篱内外，还撒了些牵牛花籽。她满是期待地说：“等篱外花开、篱上挂瓜时，会更好看！”
       那季夏秋，篱笆从寂静到热闹，为家里的平淡日子带来太多欢喜。
       先是紫茉莉，在每个傍晚伴着母亲灶前的饭香悄然绽放，呼唤劳作的父亲和放学的我回家吃饭；还有粉的、橙的、红的大丽花，高高挺立在阳光下、风雨中，招摇着绚烂的生命；花期最长的牵牛花，吹响红的、蓝的、白的、紫的小喇叭，从夏一直吹到秋，毫无倦意。
       后来，丝瓜、南瓜，不甘示弱地抽叶、延蔓、成藤，开出黄色的花朵，与牵牛花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爬满篱笆。花落孕瓜、瓜熟蒂落，大大小小的瓜儿挂上篱笆，青绿、橙黄，细长、滚圆，煞是惹人。篱笆内外，小鸡欢快地进出，蜂蝶自在地翩舞，猫狗调皮地打闹，宁静安详、朴素美好。
       乡邻们经过，常被花与瓜扮靓的篱笆吸引、驻足。偶尔会扯着嗓子，向院内忙活的母亲喊到：“他大婶儿，瞧你能干的，这篱笆侍弄得真好！”母亲隔着篱笆，自得地发出邀请：“等丝瓜熟了，你摘几个炒了吃。”或是“等我熬了南瓜粥，来喝上一碗？”因了这篱笆，我家常有人闻着花香、粥香来串门儿，临走时摘几个丝瓜、拎一个南瓜，分享收获的喜悦。
       深秋，篱笆前的花株、篱笆上的藤蔓，枯黄、风干，“西风黄叶响篱笆”，萧索肃杀，却也饶有几分情致。干瘪的老丝瓜、花籽苞，隐在枯藤黄叶之间，不声不响，虽凄凉但又孕育着希望。来年，种籽入地，又是一派繁华……
       儿时的我，有了这篱笆做的屏障，更是辟出了一方自由天地。我常搬一张小板凳，坐在篱笆内，安静地读书、写字、听广播，编织属于少年的梦，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篱笆。成年后在城里安了家，便与有篱笆的生活告别了，但我依然固执地觉得，与那些铁艺栅栏、砖石院墙相比，老家的篱笆更诗情画意、妙不可言。
       一道篱笆，是一道风景，更是一种生活。我在心中筑起了一道篱笆，沉浸其中似乎又嗅到了那浓稠的乡味，更加怀念那段远去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