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处米花香
董国宾(山东)
       提及爆米花,我总觉得在岁月的万千云锦中丢失了一片云朵,被别人拿了去。踱步时光深巷,忆念零零碎碎的日子,爆米花虽细微无奇,却迅速攫住了我的目光,竟执迷地辨出它的光芒来。远去的记忆里,星星点点的爆米花,曾打磨了简朴的乡村时光,发散出迷人的香味。
       岁月的那头,村子旧得像一张发黄的纸,疏疏落落地铺开。村庄的房舍仿若一块粗布,没有丝毫刻意的装点和粉饰。乡村的冬天安静而悠闲,时有外乡人来到村子,高昂着嗓门,四处吆喝 “炸爆米花喽……”霎时,孩子们寡淡的眼帘有了生机,紫芽姜般的小手有了春意,散落的村子也随之躁动起来。
       炸爆米花的师傅上了岁数,黝黑的脸庞和蔼慈祥。他下身穿一件老式棉裤,宽宽的松松的,但手脚却很是利索。在一处避风的地方刚落下脚,师傅就迅捷从板车上取下工具,核心的家什是一个铁筒罐,又黑又重,安放在钢筋做成的支架上。铁筒罐的一端有一个摇手,旁边挂着一个气压表,师傅将玉米粒和糖精装进铁筒罐,然后拧好盖,生上火,一手娴熟地拉动风箱,一手不停地旋转铁筒罐,眼睛不时地向气压表看去。约摸一刻钟后,铁筒罐被扔进充满期待的竹筐里,竹筐的一头套着大麻布口袋,师傅脚踩竹筐,一拉一扯,“砰”的一声炸响,一片白烟冒过,一阵浓香便弥散在空气里,早已闷得难受的玉米,轰然冲进麻布口袋,膨胀成了大个的爆米花。孩子们自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蜂拥而上,于是村子里一片热烈和欢腾。
       各家各户纷纷拿来玉米交给师傅,母亲也忙不迭地从缸里盛上半瓢,急匆匆赶过去。我踩着母亲的步点紧随其后,心里盛满了快乐。寒风从村子的另一头刺过来,可我的视线里展现的,却是无边的喜悦。此时,唯小风箱的“呱嗒”声,还有小炉子蹿动的火苗,才最具风致和洇染耳目。
       孩子们争着替师傅拉风箱,我抢在最前面,师傅略作迟疑,立马又拍一下我的头算是应允,于是我的小脸蛋便漾起了小花朵,“咯咯”的笑声也从小嘴里冒了出来。铁筒罐颇是一副老实相,在师傅娴熟的指令下,本份地旋转着,而我却老是嫌它转得慢,它怎知道,我还焦急地等待着即将出锅的爆米花呢。
       一声声“砰、砰”的炸响,伴随着滚滚白烟和弥散开来的浓香,一锅又一锅的爆米花炸好了。孩子们围拢过来,抓一把放进嘴里,来不及细嚼便化掉了。就连飞落在地上的爆米花,也被一粒粒捡拾起来,孩子们匆匆吹掉浮尘,便迫不及待地将其下肚。对乡村的孩子来说,爆米花在那时可谓是上等的零食,大人们舍不得让他们一口气吃掉,拿回家后总会留一些,藏在隐秘的地方让他们慢慢享用。
       一粒粒爆米花像是一只只斑斓的蝴蝶,从岁月的草丛里向我飞来了。蝴蝶的一只翅膀裹着浓香,另一只翅膀含着煦暖,轻舞在浓稠的乡村岁月里。如今,爆米花制作与往昔迥然不同了,口味也丰富多彩起来,街市上随处可见,轻易就能买到,好吃又方便。但我总还是难忘岁月深处的爆米花,觉得现在的孩子们在这唾手可得的方便之中,没有了浓重的获得感,吃起来也就平增了一抹清淡,丢失了真切的喜悦和欢乐。一个个简朴的日子走远了,缕缕浓香依旧扑面而来。岁月深处的米花香,才是字正腔圆的音韵和甘饴。
当前:B3(2018年02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