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山漫步
钱声广(四川)
        休假在故乡,滁州的几位战友约我去登琅琊山。
        那天蒙蒙细雨,青山雾隐,琅琊山也沉浸于这云遮雾绕中。年少时的记忆萦绕在我的脑海,那时在故乡,我读过《醉翁亭记》,也时常来此游玩,坐于醉翁亭中。但欧阳修是什么人,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转瞬间往事已矣,现在的琅琊山集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于一体,享有“蓬莱之后无别山”“皖东明珠”之美誉。
        到达琅琊山景区北大门之后,步行一公里多就来到了醉翁亭。虽说叫亭,其实已是一座庭院,一共九院七亭,亭台楼角,楹联匾额,真草隶篆,龙飞凤舞,无不彰显着琅琊山文化的厚重。
        醉翁亭是宋僧智仙为欧阳修所造。宋时的亭子早已毁于兵火,现在的建筑,是光绪七年安徽全椒人薛时雨按原样重修的,数百年来虽多次遭劫,但终不为人所忘。皆因欧公写了一篇《醉翁亭记》,使之闻名遐迩,亭因文而贵,文因人而显,成就了一段佳话。其实,醉翁亭的建成距今已有960多年,近千年历史,朝代更替,兵燹连连,想必古迹是建建毁毁、毁毁建建,在所难免。琅琊古寺、天王殿,还有三天门的旧阶石,以及路边字迹漫漶的残碑,都昭示着琅琊山历经时代风雨,沧桑而厚重。
        我伫立于欧公雕像前,他那怡然、乐观的神采被雕塑家刻画得惟妙惟肖,他那深藏于心的淡淡忧愁和难言的苦衷,也仿佛显露于眉宇之间。
        宋仁宗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参知政事范仲淹等人遭谗离职,欧阳修上书替他们分辩,最终被贬为滁州知州。在欧阳修遭遇到人生的凄风苦雨时,琅琊山开化禅寺的住持智仙向他伸出了友爱之手,并为欧阳修在琅琊山脚下修建了一个亭子,让他在此办理政务、交朋结友、赋诗侑酒,使欧阳修失意的心灵得以些许慰藉。欧阳修戏谑地将自己号为“醉翁”,将此亭称为“醉翁亭”,并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抒发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千古幽情。文如其人,乐观、谦和、简约,是欧阳修一生为人为官的风格。
        我一字一顿地诵读着“欧文苏字”。在苏东坡老家眉山的“三苏祠”里,也有一块这样的碑文,那是宋元祐六年(公元1091年),苏轼应时任滁州知州王诏邀请书写《醉翁亭记》并刻碑。珠联璧合的“欧文苏字”,是这对师生留给滁州、留给世人的宝贵文化和精神财富,他们不仅是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列的四川同乡,同样仕途多舛,而且他们还都具有共同的特质和品格,亦是为官者的核心意识和终极指向,那就是——爱国、爱民。欧阳修、苏东坡之所以能受人传颂于今,正是缘于他们的亲民、为民的民本思想。
        欧阳修为官,尤以为政宽简著称。朱熹评价他:“公至三五日间,事已十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阒然如僧舍。”当然,欧公的宽简,非是指他纵情于山水,喝酒吟诗,草率政务。正如他对宽简的解说, “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苟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亦即施政讲究宽容和简化,办事遵循人情事理,不苛刻武断,不繁缛琐碎,不求博取声誉,只要把事情办好就行。他在任滁州知州的两年四个月时间里,为琅琊山留下了诸多人文遗迹,更给滁人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也。”
        走出醉翁亭,漫步在琅琊古道上,两旁万树千枝,色彩相间;潺潺流水声如琴弦拨动,顷刻间让我有了穿越千年时空之感。欧阳修这位集政治、文学、学术于一体,融官员、文人、学者为一身的一代名臣,当官场浊流将其冲到谷底时,他并没有消极避世,更没有沉沦无语,而是心谙沧浪之水,击出千年余音——《醉翁亭记》,何其美哉也。
当前:B3(2018年03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