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人生
钱声广(四川)
        丁酉年冬,大江南北普降大雪。微信上,各式各样的雪花、雪景在刷屏,好一派“瑞雪兆丰年”的盛景。
  我所居住的城市虽只飘落些许雪花,少了些银装素裹的韵味,但邻家窗口飘出的那曲《我爱你,塞北的雪》,却把我带到那漫天飞雪的北方。
  在我小时候,冬天总要落一两场雪,仿佛约定了一般,或早或迟,她总会款款而来。尤其是立冬之后,天开始变得冷了起来。北风一个劲地吹,形成一种呜呜的呼啸之声,吹得树梢一阵乱摆,让人感到从心里头寒冷。大凡这样的天气,大人们就说,要下大雪了。然而,真到下雪时,风也收了,天也没有先前那么冷了。先是落下些小雪粒,晶莹透亮的小雪粒落到草垛上,发出一种簌簌的声音,渐渐的大朵大朵的雪花飘然而下,像舞动着翅膀的精灵,凌波微步,优雅自然。雪有时好像是预演似的,白天只是下一阵子,晚上接着继续下,有时甚至是一夜不绝。晨起推开院门远望,大地白茫茫一片,像是铺了厚厚的一层棉花。
  下雪天,小孩子们是很喜欢的,可以打雪仗、堆雪人,玩得欢呼雀跃,不亦乐乎。当年,我常因玩雪而汗透衣衫,也常因玩雪时调皮让妈妈去别人家登门赔不是,这些现在已经转化为暖暖的记忆。其实,下雪天,大人们也是挺喜欢的,不用下地干活了,有时间串串门唠唠家常,有时间在家里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还说这雪下得越勤越厚,来年的年景就越好。
  随着年龄增长,我对雪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由小时候的玩雪变成了喜欢在大雪纷飞中看雪。感觉那飞舞的雪花就像是音符,音韵轻轻,如游丝般萦绕于耳,又宛如正在舞动的芭蕾演员,灵动跳跃。我发现,每当飘雪的时候,大地上万物静立不动,只有风与雪花呢喃私语,似乎都是不忍心惊扰这些来自于苍茫遥远天空的白色精灵,任其轻歌曼舞,追逐嬉戏,轻柔地抚慰着草木、山川,大自然的一切一切,最终与大地融为一体,润泽万物。
  古往今来,人们对雪给予了无数的溢美之词,称之为瑞雪。文人墨客以雪为题的咏诗、填词、作文、作画更是不胜枚举,且都极其铺排,有山有水,天浑地莽,白雪皑皑,但把人的位置放得极少极小,几近于无。文徵明说:“古之高人逸士,往往喜弄笔作山水以自娱,然多写雪景者,盖欲假此以寄其孤高拔俗之意耳。”元代著名画家黄公望的《剡溪访戴图》为此中翘楚,全图山峦叠嶂,峰岭竞立,陡峰雄奇壮观。山下剡溪款款流过,溪中飘来一叶小舟,艄公用力划桨驶离村落。山脚下村舍错落,庭院积雪,却空寂无人,烘托出雪后清寒萧瑟的气氛,突显的是天地之雪,人间之雪。
  画是如此,文也如此。三百多年前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是一篇写得十分雅致的美文,也是把人写得极少极小:“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但我更喜欢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这首词因雪而得,以雪冠名,借雪言志,柳亚子先生盛赞其为千古绝唱,每次读来都让人热血沸腾,都有种不为任何艰难险阻所吓倒的英雄气概。
  我喜欢大雪,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给予了我难忘的鼓励和启示。那是因为,我从一场大雪中所感知的,远比普通的降雪更微妙,也更深邃,以至于后来每遇到一场大雪,都会当做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那是辛酉年,我在北方某地学习。那年冬天异常寒冷,雪下得特别大。雪后的清晨,雾气似乎凝滞在半空,地面上积雪冻结成冰。雪天路滑,很难野外训练。我和许多学员一样,满以为可以不出早操了。然而,起床号依然按时吹响,集合哨依然短促有力,等我穿戴整齐,队伍已出发了。我跌跌撞撞一步一滑地赶上队伍,来到被冰雪覆盖的靶场,只听见队长一声令下:两人一组,仰卧起坐100个,俯卧撑100个,开始!队伍一下子就嗡嗡开了:这队长忒残酷,冰天雪地里折腾人。但议论归议论,谁也不敢偷懒,慢慢地,滴落的汗水融化了一大片积雪。后来一连几天的早操都是如此,队长说,“雪天训练,练的就是意志和毅力,有了这两样东西,以后什么困难都压不倒你们。”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30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忘记过那个严冬,没有忘记过在雪地里训练的情景。说实话,经过那场严寒磨练的我,内心确实变得更加坚强。每当我在前进的路上遇到困难,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倍增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我曾读过一首名为《雪之独白》的自由体诗,其中有这么一段让我吟诵再三,让我对雪的感情再一次的升华:“我就是雪……熨平大地的皱褶/抚慰岁月的板结/甘愿做一种忘我的铺垫/让种子在素裹中萌芽/甘愿做一种忘我的呵护/让万物的胚胎在静谧中/积蓄生机……”每每读到这里,我为雪的美丽与纯洁而歌,更为那润物细无声的奉献精神而赞。雪是大地养育的精灵,知道大地的渴望,懂得万物的期许。当天地间的一切走过漫长而凛冽的寒冬,冒出点点新绿,那一派万物复苏的蓬勃景象不正是雪无私而忘我追求的吗?
当前:B3(2018年04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