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豆情结
余春明(江西)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天来了,夏天似乎也在远处招手。不知不觉间,老家房子旁边山坡上的油菜花竞相开放,放眼望去,仿佛是金色的海洋。在“海洋”的边缘,是一小片开着紫白色小花的蚕豆。经过冬天雨雪的洗礼,蚕豆茎萁茁壮,叶面肥腴,显得特别精神。望着这小小的一片蚕豆花,我思绪的触角自然而然地伸向了过去的岁月。
  小时候,物资匮乏,生活艰难。每逢青黄不接的初夏,菜园里白菜下市,萝卜老了,几乎没有蔬菜,娘总要为餐桌上的菜碗发愁。没有菜肴,不光小孩会闹,就是大人也受不了。于是,娘每年冬天总要在自留地里种一大片蚕豆,来应付菜荒。蚕豆早春开花,晚春结果,初夏灌浆完毕。未成熟的嫩豆荚,同叶子一样青绿色,饱满,呈圆柱状,长约二寸,略带弯形。一个豆荚里有两三颗蚕豆,据说因外形酷似春蚕,即得名于此。嫩蚕豆水分充足,剥下外面的薄皮,里面的肉可以生吃,甜甜的。小时候,我们小伙伴在玩累了时,经常会去别人家的菜园里“偷”蚕豆充饥。
  娘将蚕豆荚从地里摘回家,奶奶就会将豆荚剥开,一颗颗稍带方形的饱满蚕豆就滚到筲箕里。要拿它们去锅里炒炙,还必须把蚕豆外面的皮剥掉,剥好的蚕豆肉一分为二,颜色视成熟的程度而定,越嫩越显青色,不老不嫩的为白里带青,豆瓣一面扁平,一面稍圆,宛如一筲箕的碎玉。
  有了这些剥好的蚕豆,娘就免去了初夏时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烦恼。蚕豆在娘手里变着花样地成为佳肴,我印象最深的是“蚕豆敷粉”。粉是薯粉,红薯碾碎后经过沉淀,就会产生淀粉,晒干后就成了白色的粉末。娘取适量的薯粉放在碗里,用清水浸泡搅匀备用。她先在锅里倒油将蚕豆炒到半熟;再将搅匀的薯粉水倒进锅里,薯粉水以淹没蚕豆为宜;然后放进少许食盐和蒜叶末。随着温度的升高,薯粉在娘用锅铲不停地翻动下迅速变得黏稠,颜色也由白色变成了淡灰色。此时的蚕豆均匀分布于黏稠的薯粉里,灰中带青,再加上绿色的蒜叶,真像一盘晶莹剔透的玛瑙,让人舍不得动筷子,生怕破坏了它的美。这种做法,特别好吃,吃起来既有薯粉柔滑的口感,又有蚕豆的香甜味道,堪称色香味俱全。只要吃上一次,就会终生难忘。
  除了蚕豆敷粉,母亲最拿手的就是“酸菜蚕豆汤”了。记得小时候,早餐吃粥,晚餐吃水豆粑,只有午餐吃干饭,娘在午餐时一定会打(烧)一碗汤。蚕豆没上市时,打的是葱花鸡蛋汤,蛋虽然不多,但因为有了葱花,香喷喷的,特别好喝,但是比起酸菜蚕豆汤来似乎还逊了一筹。实际上,酸菜蚕豆汤很好弄,只要在清水里加进适量的酸菜和蚕豆,配以葱或蒜叶末,加点酱油,大火煮沸即可。家乡的酸菜由萝卜菜斩碎腌制而成,金黄色。这样一来,热气腾腾的汤里,金黄的酸菜、青白的蚕豆、翠绿的蒜叶融为一体,十分养眼。舀起一汤匙,轻轻地啜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慢慢地咽下去,只觉得酸中有甜,甜里带酸,芳香满口。儿时的我喝母亲做的酸菜蚕豆汤就如喝琼浆玉液,如今想起来,仍然齿舌生香,猛吞唾液。
  娘有时还会把不剥皮的蚕豆放在饭甑底下蒸熟,让我上学时装在口袋里当零食吃。而成熟了的蚕豆,娘会连同豆萁一起拔起,用高篼挑回家里;奶奶则把一个个豆荚摘下,剥开,把蚕豆聚在晒篮里晒干。晒干后的蚕豆皮硬,色黄,娘将它们像炒爆米一样在放有细砂的锅里炒熟,而后整整大半年,炒蚕豆都是我们小孩子吃的零食,正月里还可以和爆米糖一起拿出来招待拜年的客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蚕豆伴我走过了难忘的童年。
  时隔多年,我永远忘不了那开在我心里的蚕豆花,那唇边的蚕豆香。
当前:B3(2018年05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