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家与行于世
陈荣安(浙江)
搬进新办公室时,有一宽大书橱,高两米余,五层隔板。当时整理书橱时,心想这偌大一个空间,什么时候有书可摆?不知不觉间,两年不到,我的书橱已经摆满了书。其中,部分是业务方面的书,更多是朋友赠送的。我自己喜欢舞文弄墨,结交的文友多,每隔些时日,就有一两个人送书来。
一个朋友,他是研究地方文史的专家,今年春天送给我他的第八本书。
另一个文友,不知从哪儿弄到一个书号,以很少的钱,印了五百本,也送给我一本。她坐下后说话,流露出对印刷的不满。我看了看书号和条形码,告诉她这可能不是正规出版社,不信你网上登录查不到呢。她似乎知道怎么回事,感叹说,写了这么多年,也发表了不少,人家出书送给她,可她没书送给人家,于是也出一本,了一个心愿吧。
一个朋友是老师,在乡下教中学,他在各地报刊发表了为数不少的诗歌,有些佳作还被年度诗歌集收藏,有几首诗还获过奖,在我生活的这座小城,算是一个写出了名堂的小诗人。一次,他来到我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本素净洁白的书。我一看到书,就赞叹不停——这是我这几年见到的最有气质的一本书。茶泡上来后,我们开始聊天。诗人话很少,却告诉我出书经历:他教了二十多年书,可谓桃李满天下。今年春节,有学生组织同学聚会,请老师参加。席间,我的老师朋友喝醉了,完全打开自己的心扉,流露出一个诗人的可爱之处。酒醒之后,学生对他说,老师,你是一位诗人,我们以你为傲!这就有了我眼前这本素净的书。
写书出书赠书本为喜文之举,文友之间互相交流可以彼此激励,社会文明的传递更离不开书籍流通,可我的书橱里装了太多书,一段时间之后,我都要清理一下我的书橱,把不太需要的书淘汰出去。可转送给他人我又做不出,当作旧纸处理于心不安。我只好把这类书好生供养起来。有一天,我读到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有一则故事让我从这种窘迫之情中解脱了出来。
南宋晏敦复是大词人晏殊的曾孙,晏几道的侄孙,有一次他为一个同朝为官的人作墓志铭,写好了送给另一位词家朱敦儒过目。朱阅后道:“甚妙,但似欠四字,然不敢相告。”晏苦苦相求,朱这才指出文章里的一句“有文集十卷”说:“此处欠。”欠什么呢?朱说“欠‘不行于世’四字。”晏明白其意,但没有照搬这四字修改,而是添了“藏于家”三个字。
“藏于家”也是“不行于世”之意,但比“不行于世”委婉。
文字之妙,竟让我哑然失笑!
又想到美国十九世纪作家梭罗。在《瓦尔登湖》传世之前,梭罗曾经自费出版过一本书,那本书印了1000册,除了送朋友和卖出少数外,还有700多册在家里。梭罗曾说,我家里大约藏书900册,自己著的书700多册。
多么诙谐风趣的人。可第一本“藏于家”,并没有影响他第二本“行于世”呀!希望我和文友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