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蛙鸣

梁永刚（河南）

        乡村是诗意蛙鸣的栖居地。蛙声是一阕最澄澈纯净的乡乐，既有民歌的朴素自然，又有丝竹的灵动飘缈。没有蛙鸣荡漾的夏夜是死气沉沉的，就像一日三餐缺油少盐般寡淡无味，有蛙鸣点缀，再偏僻的乡村也生动鲜活；有蛙鸣相伴，再平淡的农家生活也有滋有味。
        在乡村夏日，沿着田间小道或者池塘边漫步，随时都能看到蛙的身影，到处都能听到蛙鸣的美妙。那些潜伏在草丛里或池塘边的蛙，一听到窸窣的脚步声走近，便一跃而起划过一道弧线，溅起一朵水花；或遁入池塘泛开一圈涟漪，或跳入草丛惊起几只飞虫，等你反应过来四下去寻找时，却是踪迹全无。其实，蛙正隐藏在暗处，用一双小眼睛机警地观察着你的举动——你一动不动，它就默不作声；你一挪移脚步，它便调皮地跟你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
        乡村夏夜的帷幕，是被欢闹的蛙声扯下来的。村里村外，角角落落，都裹挟在无边的薄暮之中，蛙鸣像长了腿的风一样，忽而窜到草垛上，忽而落在屋檐上，忽而挂在树梢上，用质朴的乐声为农家生活抹上灵动的亮色。日落西山，暮云四合，荷锄而归的农人沿着熟稔的阡陌向家的方向走去，伴着阵阵蛙鸣走进炊烟袅袅的草木家园。当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关上了小院的柴门，便也将满身的疲惫与杂念统统抛在了门外。此时，家人已把刚出锅的饭菜端上了桌，门外是动听的蛙声，院中是浓浓的亲情，农人们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谈论着庄稼的长势，欢声笑语飘过青青的篱笆，淹没在如水的蛙鸣中。
        聆听蛙鸣，最好是在有月亮的夏夜里，如果还有一片荷塘，那就再好不过了。静坐荷塘一隅，怀着一颗素心，看月色如水轻柔地洒落在一塘荷叶之上，泛着团团绿晕，荡起盈盈银光，别有一番情趣。待到月光朗朗时，在夜色中酝酿的大合唱便该登场了。刚开始，蛙鸣先是一声、两声，零零星星，稀稀疏疏，且如丝如缕，飘渺轻盈。其实，这只是呼朋引伴的集合号，用不着大腔大调，其它的蛙便心领神会，纷至沓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支乐队的人手就凑齐了，先是摇其长舌，鼓其白腹，你一声我一声地对唱；不一会儿，这些一小股一小股的蛙鸣便汇聚在一起，呈现出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似疾风骤雨，又如万马奔腾。有时，这雄浑的交响乐会骤然停止在某个音符上，四野重归静谧，荷塘顿时黯然失色。此时，不甘寂寞的夏夜只是抛了一个媚眼过去，便撩拨得那些蛙心旌荡漾，再次争先恐后地一展歌喉。蛙鸣如潮水般漫过荷塘，率性而起，随意而落，如诉如歌，若远若近，像一串串灵动的音符滚动在荷叶之上，如一汪汪明净的清泉流淌在心灵之中，任你千万遍聆听，都不会生厌。枕着填满蛙鸣的夏夜入梦，农人们心里踏实，一夜安眠。
        蛙鸣如一首气势恢宏的长诗，将一个村庄的荣光镌刻在岁月的丰碑上。一地葳蕤的庄稼，在声声蛙鼓中茁壮成长，酝酿着一季的收成；土里刨生活的农人们，在“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喜悦与希翼中，绽放出会心的笑容。
        年年蛙鸣声相似，每每倾听景不同。在乡村聆听蛙鸣，我一遍遍地感念着土地的恩泽和庄稼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