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秋浦河

章小兵（安徽）

        歌歇了，人散了，灯熄了，秋浦河恢复了她原本的平静。
        我悄悄地从秋浦渔村拾级而下，脱掉鞋和袜，赤足走在鹅卵石上，脚底与鹅卵石亲密的触觉感受流遍全身——坚硬而又圆滑、清凉而又润泽。河边有一堆篝火还闪着暗暗的火星，与天幕上的星星遥相呼应。一只山鼠贪婪地吞食着，被客人遗留下来的烧烤成为了它的美餐，我静静地看着它，分享着它享用美食的愉悦。那座通往渔村的空中吊桥，在夜风中摇摆着，像一位醉汉癫狂地跳着舞，全无了白日里的沉稳泰然。摆渡的小船孤独地漂在河面上，若不是一根铁链系在岸上，似乎随时会随河水逃走。月光下，秋浦河的水，向着远方而去。
        夜色里的河水没了白天的澄明，整个河面就像一面镀着水银的镜子，偶尔有鱼儿跳出水面，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伏下身子，把耳朵贴近水面，我仿佛还能听到白日里人们在秋浦河上漂流的嬉戏声、对歌声，这声音被刻录在耳膜中，在宁静的夜里对着河水释放出来。有一对白鹭从树丛中振翅而去，不知道这么晚了它们还要飞去哪里。
        河水无声地流着，我的眼前却幻现出李白泛舟秋浦河上的情境，他把离愁别恨写得那样动人，秋浦的夜在他的渲染之下变得更加炫丽：“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有人说，这是李白歌颂冶炼工人的诗歌，因为秋浦河一带在唐代就是银和铜的产地之一；但也有人说，这其实是李白描写炼丹的场面。不管怎样，他写的事情就发生在秋浦河边，这条千古不歇的秋浦河，从古流到了今，1200多年的时光里，河水承载了李白那挥之不去的感慨：“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与那时不同的是，秋浦河两岸的村庄变了，“赧郎”变成了主宰自己命运的主人，也成了渔村的主人。
        河边微风习习，远处渔火闪闪，我躺在沙滩上，枕着河水而歇。过去在城市里总是辗转难眠的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的秋浦河，帆影点点。
        清晨，我看到与秋浦河同眠的人并非我一人，从他们的充满喜色的脸上，我发现秋浦河的水滋润了每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