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梅雨天
朱秀坤(江苏)
        墙角是鲜嫩青苔,茸茸的、绿得清亮,莫非是夜里长出来的?上面缓缓爬过的是小小的蜗牛,孩子一脸的惊喜;一船如鞋,苇间自在,穿蓑戴笠的渔人悠然垂钓,管它点点滴滴,一圈圈洇开水墨的意蕴;初晴,黄鹂儿叶间轻啼,胭脂红的指爪只一弹,翅翼轻剪,身影自去,碧翠的枝间扑簌簌滑下明亮水珠,让日光折射出七彩流虹。
  ——正是一年梅雨时,不消说,以上种种皆是梅雨季节的景象了。如诗人言: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这是我心中最美的江南。一天一地的雨丝飘拂,檐下滴滴答答,性急的,落下来就是一朵朵雨花,帘外潺潺;优雅的,便圈成一个个同心圆,溅起点点涟漪。这涟漪若在初荷绽放的藕塘,连同轻叩在碧盘莲瓣上的盈盈水珠,若清脆的古筝曲,奏出最迷人的天籁,诱引得鱼儿来,聆听或游戏?
  此时,如果在乡间,定会有挽了裤管的村姑,着一身水红雨衣,在屋后的青石码头上洗菜淘米。田间地头,则是扛了锹的老农,冒了霏霏淫雨,去“秧针绿未抽”的田里,理水或挖沟。勤快的农妇不是在雨里薅草便是窝在自家的瓦舍内,织毛衣、纳鞋底……雨声中,依稀可闻对门的八奶奶在“的的笃笃”敲木鱼,不知念的什么经。还有就是陋巷里偶尔响起的一两声鸡鸣犬吠。如今的乡下,出门打工者居多,空荡荡的天井里,只留下雪白的栀子花,一年年风雨中打朵,一年年寂寞盛开,成为身在他乡人梅雨时的馥郁思念,伴着雨后的胡琴,长弓一拉,一声声响起的便是心底的乡愁。
  梅雨时,孩子们是最快乐的,趁着雨后清凉,正宜走出家门,到那哗哗流水的排水口,捕鱼去。罾子、鱼网、鱼罩、鱼叉、鱼竿,各种鱼具全都展示出来,一双眸子紧张地盯着鱼尾刚扫过的清澈水面,眼里燃烧的满是希望。不一会儿提上来,那网里满是活蹦乱跳的鱼虾。还有那三五岁的小孩,一趟趟牧鸭似的,在青砖黛瓦的雨巷里,兴奋地踩那白亮亮的小水洼,咯咯咯地笑着。城里的孩子则斯斯文文地穿了花花绿绿的胶鞋,折了小纸船在水洼里放,放飞心中的寂寞以及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向往。
  唯有上班族,在凝视返潮的楼道和地面,埋怨总是湿答答的衣物,不复干爽的橱柜桌面,还有墙角的块块霉斑,以及玻璃镜片擦后又重生的密密水珠,饱尝一次次冒雨上下班的苦处后,会在心底期盼放晴,度过这让人郁闷与惆怅的雨季。不过也想,枕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放下心中的负累,双休日好好地睡上两天,然后在雨声中为全家包一回饺子,做一回南瓜饼,也好呢!
  那些生性浪漫的小资们,则天然地爱着梅雨,爱在雨中品茶,吃两枚朱红暗紫的仙居杨梅,听着雨声轻轻击打在油纸伞或鱼鳞瓦上弹琴般的优雅;或者三两好友,谈着闲天,就着一壶碧螺春,那煮茶的水——最好就是檐下的原木水桶“滴答、滴答”接的天落水。如诗中所言:阴晴不定是黄梅,暑气薰蒸润绿苔。瓷瓮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多美,享受啊。
  我呢,倒更愿意在雨后,领着小女去城外,听听蛙鸣,闻闻草香,看新开的荷新长的蒲,再去瞧瞧我种的那小块菜地,山芋长了几分,玉米高了多少,小红豆出芽没有?然后饱吸着浸透了梅雨清香的空气,美美地醉上一回……
当前:B3(2018年07月0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