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友招清风

赵柒斤（安徽）

        每到暑天，幼时纳凉的情景就常浮现于眼前：门前的空地上一溜儿摆满竹床、竹椅、竹凳，男女老少，三五成群，人人手里摇一把蒲扇，上下翻动如蝴蝶翩翩，既驱“嗡嗡”之蚊虫，又抖落一身疲劳、换来阵阵清凉。一把小蒲扇不仅增添了山村夏夜的灵动气息，也使含蓄的乡情随着蒲扇的轻轻摇动而恣意流淌。
        许多年前，在偏僻的山村里，扇子成了人们度夏必备的引风用品。宋人有诗云：“净君扫浮尘，凉友招清风。”凉友，恰是古人赠予扇子的美名。清楚记得，那时村里最常见的是蒲扇，这种扇扁平、体轻、价廉，几乎人手一把。新蒲扇颜色微黄，闻着有股淡淡的草香。每当父亲把新扇买回家后，母亲当天便会用闲碎的布头沿着扇子缝上一道包边，这样可以更好地延长蒲扇的使用寿命。夏日里，晚饭吃罢，母亲和哥哥便会抬着竹床走进空地，我提着几把蒲扇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孩子们便拢在了一起，紧接着，穿着体面的女人们纷纷拿着蒲扇凑上来，颇似举办一场妇女儿童座谈会。女人们谈话声音细微而神秘，时不时还给身旁的孩子扇几下，透过蒲扇传递着自然的母爱。
        月光一泻千里，白天的喧嚣、劳累与燥热被涤荡得一干二净。天地万物沐浴在月光柔软中，穿着背心甚至光着膀子的男人们纷纷趿着拖鞋、摇着呼呼响的蒲扇走进空地。他们通常一手捧茶杯，一手执蒲扇，“赶”走自家孩子落坐竹床，或者就势躺下，天马行空地聊起天来。古今中外、大事小事、各种吹牛的段子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孩子们最爱听故事，谁的故事讲得好，就做他的“粉丝”，并殷勤地给他扇风。享受着孩子们的凉风“进贡”，陈大伯昨晚讲一段“朱毛红军”，曹大叔今晚讲“姜子牙封神”，尔后项大爷又讲“孙猴子大闹天空”、“三英战吕布”及“黛玉葬花”等……“啪”的一声，赶走蚊子，继续侃。夏夜的村中空地俨然成了孩子们最爱的“百家讲坛”，多少次，倚在凉床上的我，听故事听到了梦里头……
        最近，周末回了趟山村老家，遇上了突然停电，父亲让我去衣橱顶上找一把蒲扇“救急”。翻出一把，至少是父亲或母亲30年前夏天总不离手的那把，扇柄已被手心磨得油光滑亮，扇沿也被几种不同颜色的布头缝了又缝。父母精心“收藏”这不值钱的蒲扇，也许正是惦记着蒲扇的“无形价值”：摇蒲扇纳凉，凉风要通过身体的劳动才能获得，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更重要的是，“扇”与“善”谐音，有“善行”“善良”之寓意，当年的蒲扇不正是承载着沟通邻里乡情、营造和谐氛围的“善行”重任吗？一把把蒲扇让乡亲们没有隔阂，心贴得更近，而这些，是如今夏天躲在空调房里的人们无法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