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味

诸蕾芳

        听完了春雨，自然就到了赏夏荷的时候了，夏之江南自是“叶有清风花有露”，有风、有露便就离不开水了，一提及水当然又要提到太湖，而姑苏的许多美味也大多诞生于此湖之中。
        最著名的自然就是“太湖三白”，此“三白”包括白鱼、白虾和银鱼，外地人倘若没吃过这三样食物也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来过苏州。
        白鱼自然是要清蒸的，须用细盐稍稍腌过，肉质鲜嫩，细滑无比，尽管鱼刺极多，但好肉都是长在骨头边的，所以也就耐着性子细细地品味去吧。抿一小口老酒，夹上一小块细嫩的鱼肉，含在嘴里，笃悠悠地抿出每一根细若发丝的鱼刺来……苏州人可都是善于品尝生活的人。
        白虾自然也是要清灼的，除了少量的盐就什么都不必再添加了，原汁原味自有奇鲜，吃时但觉虾肉嫩而不腻，还略带丝丝的甜意。也因此，活炝白虾的味道则更鲜美，将其拌以料酒、葱姜及自制酱品，有些微酸、有点微辣、再夹带些虾肉的甜意，味自妙极，食时，虾肉晶莹，入口即化，满透着太湖水的清凉与津甜,凡享用过的人无不常存未尽之意。
        那太湖银鱼，其“形纤细、明莹如银”，大的也不过六七厘米，一对小眼睛仿似白玉上嵌着的两粒乌砂。一道“芙蓉银鱼”，由蛋清、银鱼相配而成，可谓是色泽淡雅，软糯适口。
        单说这些清白之物，已足以让人消遣一夏了吧？且慢，姑苏之夏还有更富有绚丽色彩的呢，那青翠欲滴的必是莲蓬，连着莲芯一同嚼下去，便满口顿生荷之清香了；脆生生的那是桃儿，苏州有一种桃不同于著名的无锡水蜜桃，也没它的名气大，却有个极豪气的名儿——绿林桃（吴音直译，不知确切何谓），吃起来倒也颇有些绿林好汉的豪爽，咬一口即是嘎嘣作响，肉脆味甘，只是，你须得备上一副足够强健的牙齿，像我这样吃桃的，用母亲的话来讲那就是——花果山上下来的；黄澄澄的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那是枇杷；黑紫紫的正是杨梅了……
        人常说“洞庭枇杷黄，太湖银鱼肥”，就在这银鱼捕捞之季，也正是洞庭枇杷的收获之时，其肉肥多汁，鲜甜宜口，远非那些个大而木讷的外地枇杷所能及。在这里，枇杷又被分为白沙和红沙两大类，品种甚多，尤以白沙的最负盛名，红沙则略比白沙味逊，不及其肉质细白甘润。
        “枇杷落市杨梅熟”，苏州的杨梅自又是别处无法比试的，有道是“初疑一颗值千金”。杨梅，又称龙睛或朱红，其树四季常绿，且亭亭如盖，其果则刺圆个浑，色泽暗紫。因其形似水杨子、味若梅子，故名。要知道，天下杨梅分三色，“红胜于白，紫胜于红”，于是，紫杨梅理所当然便是杨梅中之极品了。稍用手指轻触即有暗红色汁液淌出，仿佛二八佳人吹弹欲破之肌肤，农人一般是不肯让人随意触碰的。明人徐阶更有诗赞：“折来鹤顶红犹湿，剜破龙睛血未干，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枝焉得到长安”。
        再来说说杨梅之食法。一般乡人是摘下即放入口中的，用他们的话说：这杨梅本就是个止泻物，还怕吃坏了肚子？然我则不敢，食前，先得要浸过盐水，这盐的作用在我看来既有除虫之效，又抑住了一些杨梅的酸，反衬出杨梅的甜，也更助添了杨梅的鲜洁之味。就在我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早已是齿间生津、垂涎三尺了。杨梅，对我而言，那是夏天最挡不住的诱惑，就像李渔说的，螃蟹是他的命。杨梅于我亦当如是。只是，有杨梅的日子极是短促，于是，一入夏，便开始巴巴地数着日子盼杨梅成熟，还时不时地要向人询问：“杨梅熟了没？”终于盼到，终于食畅，于是，这酸酸甜甜的滋味便是夏天最美妙的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