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黑菜叫做芝麻叶
梁永刚
        芝麻是乡间常见的一种油料作物,又称胡麻、油麻。在农人的眼里,芝麻的地位是金贵的,浑身上下都是宝:花可酿蜜,且民间偏方说芝麻花具有神奇药效,如身上长有刺瘊等,用新鲜芝麻花擦抹几回便可自然萎缩脱落;籽粒可榨油,且含油量高,油质好;秆可烧火,是过去乡间每逢年关时才舍得烧锅的优质燃料;叶可当菜,是有名的黑色食品,在乡间颇受人们喜爱。乡谚说“春雨贵如油”,农人们形容某个物件昂贵时也常说“贵哩跟油样”,这油不是油菜籽、花生的油,而是专指用芝麻籽粒碾压出来的“小磨香油”。酒是粮食精,小磨油亦是,而且这种“粮食精”老少皆宜,比酒更招人喜欢。
        在农村,毕竟芝麻是经济作物,如果有个好收成便能换来一些零花钱,因此它也是庄户人家一项重要的“收入”,因此选择一个打芝麻叶的最佳时节显得尤为重要。采摘早了,叶子太嫩经不起煮,关键是不利于芝麻成熟,容易造成芝麻减产;采摘晚了,又影响芝麻叶的质量,吃着口感不好。农历六月底七月初是打芝麻叶的最佳时节。但是即使在一天之内,打芝麻叶也有个时间早晚之分。母亲告诉我,打芝麻叶最好在清晨。母亲说,清晨的芝麻叶上满是晶莹的露珠,湿漉漉的。这时候打的芝麻叶油性大,上面有露水打起来不粘手,叶子也完整。于是,天刚蒙蒙亮,父亲母亲手里拿着鱼皮袋,带着我和哥哥、姐姐便下地了。乡谚说“顶叶嫩下叶老,中间叶肥色正好”,由于年年如此,我也逐渐掌握了打芝麻叶的技巧,比如不要顶叶和下叶,不要有虫眼的叶子等等。不多时太阳出来了,我的个子矮,还没有芝麻秆高,一会儿功夫就累得汗流浃背,小脸上被芝麻叶挂得火烧火燎,两只小手粘满了黑黑的油泥。母亲见我累得提不起精神来,只好让我先把打好的一鱼皮袋芝麻叶背回家,并嘱咐我回去准备一些烧锅的柴火。
        柴火垛就在我家门前不远处,等我往返几趟把烧锅的柴火抱回家后,父亲母亲也背着满满两袋子芝麻叶从地里回来了,哥哥、姐姐手提肩扛的全是芝麻叶。新打下来的芝麻叶不能久放在鱼皮袋子里,容易起热腐烂,必须及时清洗干净后放锅里煮。灶膛里的火生起来了,母亲将半袋子芝麻叶倒进滚水锅里,使劲按瓷实,盖上了锅盖,几番滚沸后,等芝麻叶完全塌了架,母亲便用筷子搅动、上下翻几下,再煮上十来分钟,原本墨绿色的芝麻叶变成了略带黄绿的淡黑色。用指甲掐一掐芝麻叶梗,如果掐得动,就可以捞出锅了,整个灶房里都弥漫着一种属于芝麻叶独有的特殊香味……
        从锅里将芝麻叶捞出,母亲吩咐我们将其均匀地摊在院内的土地上晾晒,有时院子里地方不够还要摊在打麦场上。只要不下雨,两天时间就晒干了,脱水后的芝麻叶子皱巴巴的,一条一条,乌黑匀称,晒过后的芝麻叶没有了苦味涩味,只留下纯正的清香。干芝麻叶要及时收藏起来,不然的话极容易返潮沤烂。一大堆干燥的芝麻叶很占地方,农家里的容器往往盛装不下,于是农人们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找来一大把细长柔韧的麦秸秆,取出几根将根部拴在一起,然后四散开来平铺在地,把晒干的芝麻叶堆放在上面,再从四周将麦秸秆的梢部一点点收拢起来绑在一起,于是杂乱无章的芝麻叶摇身一变成为硕大的石榴形状,一兜兜并排挂在屋里的土墙或者门外的屋檐下,看上去煞是有趣。
        乡谚说“芝麻叶揉三遍,给肉也不换”,晒干的芝麻叶因其颜色发黑,故而在乡间又被称为“黑菜”。在过去的艰难日子里,心灵手巧的母亲为了让一家人填饱肚子, 总是变着法子做饭,特别是到了蔬菜淡季,一把稀松平常的干芝麻叶,往往被母亲用热水泡开后做成多种菜肴,譬如凉拌芝麻叶、素炒芝麻叶、芝麻叶包子和芝麻叶面条,吃起来光滑爽口,口感劲道,越嚼越香,回味无穷。如今想来,干芝麻叶在乡间最常见的吃法就是下面条。吃罢早饭下地干活前,母亲总是将一把干芝麻叶泡到盆里,等中午回来后芝麻叶便已经泡开了,母亲放进清水里淘洗几遍,团在手里挤去水分,和葱花一块放在盆里用盐腌上,等着一会儿下锅。不一会儿,母亲擀好了绿豆面条,此时锅里的水也沸腾了,下入面条后,等水再次沸腾,就可以将腌好的芝麻叶丢入锅里,煮上一阵子便可熄火了。芝麻叶绿豆面条盛到碗里后,母亲总是捏一小把青绿的辣椒丝撒在上面,再用筷子滴上几滴小磨香油。端起碗用筷子挑起芝麻叶,只需闻上一闻,就令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开。
当前:A3(2018年08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