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镇,在西塘
周吉富(安徽)
        江南有六个古镇。今夏,我去过两个,乌镇和西塘。
        历史上,有的镇因水而兴,而随着水路的作用让位于其它,那镇便萧条下来。西塘与乌镇,历千年而在,没有因水或兴或衰,确属不易。
        在乌镇,来来往往的乌篷船,搅得河道里的水,有点古朴的浑。提到乌篷船,我想起了作家周作人曾描写过这种江南水乡的运载工具,他说,“这船,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央竹箬,上涂黑油……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船头着眉目,状如老虎,但似在微笑,颇滑稽而不可怕……”当然,我们所乘的那种乌篷船,却是简单多了。船头无篙,也没有了老虎状微笑的东西。倒是,我们一行人上船时,对于船尾是橹还是桨,来了一个争论,而文中是这样写的,“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这下便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还有为证的所在,鲁迅先生在《社戏》中写到少年朋友们同去赵庄看戏,“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人,一里一换……”足见,江浙一带船行有用橹的习惯。我倒是认为,那穿镇而过的河不甚宽广,无法让双桨尽情划开,便只能用橹而已。
        周作人说, “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的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桕,河边的红寥和白殇,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拿出随笔来,或者冲一碗茶来喝喝……”当然,我们以游客的态度匆匆而过,自没有才子的悠闲与自在,但当我们安分地坐在船中,橹动船行,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图景便展现在眼前了。临水而建的房屋飞檐、防火墙、青砖小瓦,都是这图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人在画中行,这才是一种真正的美的感受。我想,两岸人家,枕河而居,和这老镇一样,一代一代延续下来,每家每户肯定都积淀了不少美丽的故事吧。而现在,晃晃悠悠的乌篷船里,都是外乡人,真正的古镇人,都在沿河长廊后面的店面里,做着火爆的生意,招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给古镇带来了不尽的生机与繁华。
        古镇漂在一条条的河道上,自然便少不了一座座造型各异的桥。石桥边,杨柳轻拂,条石的青灰与柳的嫩绿,相得益彰,给人以舒适的视觉感受。透过桥洞,可以看到前面的照墙,如果是一片白,那显然就单调了,但栽上了一丛芭蕉,那便是一幅淡雅的中国画了,这幅画,以桥洞为边框装裱。每每沿着青石板的街面走了一段以后,眼前又出现了一座桥,这一座,和前面的那一座又不一样,于是忍不住拾级而上。站在桥上,纵览逶迤而来的河道,一边是熙熙攘攘的市井景象,而另一边却是一溜儿人家的后门,展现一种超然的宁静与低调。殊不知,这排人家的前门又临了一条河,于是一片繁华继续展演着。这时,你身子稍一偏,便会看到桥下有一条叉河不经意地从旁边汇入,而不远处,那条叉河上,也是一座桥,同样连接着它两头的热闹与喧嚣……各色各样的桥,是千年古镇最美的点缀,寄予了人们美好的愿景。
        一道道河,一条条街,一座座桥,依依杨柳和长廊,见证了春花秋月,延续着古往今来。然而,一个地方若能够长久地在人们的心中处于向往之的境界,决不单单取决于这些外在的美好胜境,更在于它有着悠远的历史积淀和文化魅力。
        且不说一千多年前那乌赞将军的故事如何荡气回肠,单说我来到茅盾先生故居时的心潮,便是起伏难平。怀着崇敬的心情,我走过了那里的每一间房,端详着每一件展品,仿佛研读着一本书,由此对先生的人生历程、人性品格及文学创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乌镇,是茅盾先生的故乡,也是《春蚕》的诞生之地。古镇千年的风物民情深深地印在了茅盾先生的记忆之中,并付诸他的笔端,甚至在他晚年的回忆录中,都有着清晰的印迹。
        人们常说,西塘是“春秋的水,明清的建筑,唐宋的镇,现代的人。”也有人说,西塘的美,完全是因为她的平静和散漫。然而,在私宅小院中,和柳亚子先生的铜像来一个合影,与这位前贤来一次心灵的默契,我似也从这位儒雅的君子身上领会出别样的东西。阅读着南社的历史,便如同看到了江南文化坚韧的气质和文人的风骨,一切看似与西塘的宁静散漫相一致,其实,思想的风起云涌,是狂澜前的起势,实为后人传诵不已。时光悠悠,岁月静美,一处处博物馆向人们展示着古镇曾经或者当下的博大;静默的机器,没有了轮转,可生产流程却展现了当年古镇人民的智慧与才华,在工业革命到来的前夕,江浙的古镇也曾有着它的辉煌。
        来一曲悠扬的越剧小调,温婉动听;尝一块酥软的姑嫂饼,香甜可口;侧身走一下石皮弄,听故事悠长。是啊,做一回江南古镇人,在那个小酒肆,拿起大盏,把那西塘糟烧给斟上,一扬脖,把它干下——不醉它一次,等于没来乌镇和西塘!
当前:B2(2018年08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