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塘碧水菱角香
梁永刚
        在乡间,菱是一种寻常可见的草本植物。野生的菱无人种植也无人管护,一到春天便争先恐后葳蕤蓬勃,把宽阔的水面挤得密密匝匝。每年的春夏之交,菱开出了精致细碎的小花,星星点点洒落在水草之间,似有似无,淡然雅致。对于我们这些馋嘴的乡村孩童来说,我们没有兴趣欣赏那些清幽雅致的菱花,真正诱惑我们的是那脆甜可口的菱角。
        到了每年农历七月间,天高云淡,凉爽宜人,一阵秋风拂过,吹皱了一塘碧水,一丛丛翠绿的菱叶随风摇曳,荡漾出万种风情,飘荡着淡淡清香。过了一些时日,碧绿如玉的菱叶渐渐褪色了,变枯了,埋藏在水中的菱角开始成熟。割草放牛归来,一个个农家娃挎着篮子,呼朋引伴,一路嬉闹着直奔村前的河塘采摘菱角。一只只小木船零乱地散落在河边,横七竖八,颇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静谧意境。我们这些长在水边的孩子们从小就和木船打交道,加之受家里大人的耳濡目染,个个练就了娴熟的划船技艺,可谓是“门里出身”。我们随便找了一只木船,拔出铁锚,跳上船舱,兴高采烈地划着船桨去采菱角。小木船往前行进了大约四五十米,我们便停下船横起桨,趴在船边将手伸进水里捞菱角。菱角往往和水里茂密的苲草等水草伴生,有时候费力从水里捞出一大把水淋淋的水草,可里面却难见菱角的踪影。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采菱角亦是如此,否则容易被菱角上尖尖的针刺破手指。我们轻轻翻开翠绿的菱叶,小心翼翼地摘下新鲜的菱角,顺手扔在脚下的竹篮里,一个简单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累得胳膊都酸了。
        夕阳西下,暮云四合,天色渐渐晚了,看着娇小玲珑的菱角装满了篮子,我们相视一笑,开始返回。伙伴们轮流划着桨,小木船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大家围坐在船舱里谈天说地,分享着采菱归来的喜悦和兴奋。菱角可以生吃,且别有一番滋味,我们从篮子里挑出嫩一些的菱角,用上下齿轻轻一嗑,一块白生生的菱肉便露了出来。脆嫩的生菱角刚吃起来有一股淡淡的苦涩,但嚼上一会儿苦味便散去了,满嘴只留下甜津津的清香。
        等我们提着竹篮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母亲做好了晚饭正等着我回来吃。吃过晚饭,在我的央求下母亲便开始煮菱角。如豆的煤油灯光映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手脚麻利的母亲生起了火,我蹲坐在锅台旁一边往灶膛里续柴火,一边盯着那口煮菱角的大黑锅。经过焦急的漫长等待,母亲终于掀开了锅盖,一缕缕菱角独有的醉人清香伴随着氤氲的热气弥漫了整个灶房,直往我的鼻孔里钻。母亲用笊篱捞出煮熟的菱角,控干水,放入平时盛馍的竹筐里,并吩咐我端到堂屋里让家人品尝。我一手拿着筐,一手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热乎乎的菱角,咬掉壳,啃一口,满颊留香,回味无穷。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再也没有吃过来自故乡的菱角,只是在书中无数次看到关于菱角的介绍,每每此时我心中总是油然升起亲切之情。
        现如今,当年和伙伴们一起疯跑着去河塘捞菱角的懵懂孩童已经进入不惑之年,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每每读到“丛丛菱叶随波起,朵朵菱花背日开”“菱儿个个相依生,秋水有情终觉冷”等与菱角有关的诗句,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生长着大片野菱角犹如水墨画卷的故乡河塘,以及母亲熬夜为我煮菱角的温馨场景,那是一种淡淡的乡愁和亲情的味道,温暖慰藉着我的记忆和梦境,成为滋养一生的精神财富。      
当前:A3(2018年09月0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