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秋
王霞(江苏)
立秋后的一场雨,把江南夏日的溽热尽扫。未待舒爽尽兴,只是两个晴日,天儿便又热得黏答答的了,仿佛又回到了盛夏。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故乡。
故乡的秋天,来得敞亮,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秋风起时,长空朗阔,那些随处可见的挺立的树,高高举起已流失了水分、渐黄渐脆的叶子,“哗啦啦”地摇着,宛若金铃。北方的秋是淡蓝色,和高远的天空一样,爽朗透彻,人们行走在秋风里,每一个毛孔都是清爽的。
故乡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在北方那个小城,有一条大河穿城而过,人们临河而居。怀着难以割舍的土地情结,人们在河滩的空地上栽种了花草和庄稼。那个时候的城市,不像现在这般高楼林立,而是家家几乎都有小院子,特别是我们家,由于靠着大堤,院子尤为深阔。
喜爱园艺的母亲,把家里的院子伺弄得花团锦簇。沿着院墙的,是各种花卉;小路两旁,是一畦畦菜地。到了秋天时,母亲一边采摘下可食的瓜果,一边选最好的保护起来。倭瓜是老绿色的,懒洋洋地卧着,我很爱惜它,因为等破开它时,母亲除挑出粒大饱满的十几粒瓜子留做种子外,其它的,就和之前留下来的瓜子一起被炒得香喷喷的。丝瓜在墙边的架上垂挂着,壳已经由黄变黑,待到深秋时,母亲把它们摘下来,我就有了活儿干——要把它们的壳小心剥去,然后敲去那些黑黑硬硬的种子,再将其晒干晒硬,这就成了丝瓜瓤子。母亲把丝瓜瓤子截成一段一段的,这些便是刷锅刷碗的好帮手,惹得邻居们常来索要。
秋天,收获的范围,由小院向外延伸,一直抵达河心的高地,那里有我们栽种的玉米和芝麻。它们按季按时生长,当秋天召唤的时候,就骄傲地呈现出自己的丰盈。哥哥们水性好,不屑于用船,他们带着家里洗澡用的大铁皮盆横渡至河心的高地,把玉米棒子掰下来,装盆,再横渡回来,只是回来时,要拽着那沉沉的大盆。每逢此时,哥哥们都很骄傲,因为这展示了他们的力量和超好的水性。芝麻连秆砍下,也放进盆里拉回来,扛回院子里摊开晾晒,干透后黑黑的芝麻被敲打出来,母亲将它们收在大瓶子里,做食品的配料。偶尔母亲倒出一小碗炒熟,放点细盐,一起捣碎做成芝麻盐。这种芝麻盐拌凉菜也好,直接吃也很香。
多么美好的秋天啊,院子里,台子上架子上,总有各种色彩的果实晾着晒着。邻里间,你送我一碗黄澄澄的大豆,我还你两捧火红的干辣椒。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用勤劳的手和热爱生活的心,为生活增添了许多甜蜜,也为每一个秋天涂上了富足的色彩。
“何处积乡愁,天涯聚乱流。”经年之后,这个初凉的日子,我依在江南依旧葳蕤的浓绿中,回忆起我的故园山野,那里,遍布赤橙黄绿,秋虫声起,雁掠长空。一缕谙熟而温暖的秋思,借长风高送,依依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