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成都茶馆

李胜利

        在上世纪80年代，我参军到了四川，放假的时候便跟着班长跑到成都的茶馆里听说书人讲评书。在烟气缭绕、茶香袅袅的茶馆里，花几角钱就能坐一天，或看书、或谈天，老年人也多打长牌，更多的是听书。说书人一挂长衫端坐在最前面，伴随着醒木“叭”的一声，这古老的茶馆便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通常茶馆里都摆着几十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清一色的长条木凳。去喝茶的客人坐得密密的，但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每人一碟一杯一盖，这便是俗称的盖碗茶了。听在成都出生的老班长说，这已不是纯正的川西老茶馆了，再早的老茶馆全都是竹躺椅，小茶几，可坐可躺。
        在成都的老茶馆里喝盖碗茶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茶客喝干了碗里的茶水想要续水，就把茶盖儿斜靠在碗沿上，添茶的“幺师”看见后，便会跑过来利索地将茶水满上。如果茶客暂时要离开茶馆，但又想保留座位，便在茶盖儿上放一个信物，或把茶盖儿反搁在茶碗上。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决不会来抢座位的。这些规矩看似繁琐，但常去茶馆的人必须学清楚，一旦搞错，遭误会是小事，有时还会惹出麻烦。
        说书的，在茶馆门前挂个牌，上写今日主说什么书，第几回，由谁来主讲，茶客们一目了然。从《西游记》到《三国演义》，说书人的龙门阵海阔天空，摆得精彩，总能博得茶客们一阵阵的叫好声。每每这时，便是卖零碎小吃的小贩们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小贩去茶馆卖货，须先交笔钱给茶馆。他们大都用布带或麻绳分两端系了个简易的货架，挂脖子上垂至胸前，货架一般用篾片编成，可以对折如小箱状，十分轻巧。里面分别装了香烟、麻糖、瓜子、红苕干等货品。最受欢迎的莫过于用废旧纸张包成长长三角柱状的瓜子，不仅价廉而且口感又好，是最好的“茶水伴侣”。
        决定茶馆生意好坏的不仅是说书人的水平，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便是掌茶“幺师”的技术。所谓“幺师”便是现在所说的茶艺师。在常去的那家茶馆里，我曾见过一个“幺师”左手提着细嘴铜茶壶，右手五指将8副茶碗、茶盖叠成扇状，走到茶桌前，“哗”的一声，干净利落地将茶碗依次“梭”到茶客面前。掺满到碗沿，却滴水不漏、不溢，令人叹为观止。
        成都茶馆里的茶是泡不完的，说书人的龙门阵也是永远也摆不完的。最清闲当数老南门，府南河江边的茶馆，坐在那里，一边看河一边聊天。在讲完当天的这段书之后，说书人总会按部就班地来上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以吊住茶客们的胃口。下面的茶客虽然意犹未尽，可终有茶终人散的时候。于是，茶客们只得摆着龙门阵，面带不舍的神情，三五成群地缓缓离开。第二天，茶馆里又会座无虚席，日子便在这一碗接一碗的浓浓香茶中不知不觉地流淌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