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日子

江锦灵（江西）

        渐渐的，纸质的日历从墙上隐去斯文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貌似洋气便捷的电子日历屏，吸引了眼球，漠视手指的失落。
　　用手指翻日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用手指撕日历的洒脱，一去不复返！
　　童年的我随祖母一起住，时常见到她老人家撕日历，一天一天过去，就一页一页撕去。撕日历时，祖母的脸上毫不惋惜，反倒期待满满，甚至表现出一种痛快的使命感。
　　祖母虽是纯粹的农民，却也“日理万机”，每天有繁忙的日程安排，作息十分规律。我基本只在三餐的时间点上，才能看见祖母。
　　早早起床的祖母，往往来不及洗漱，就要先去打开鸡笼、鸭棚，瞧瞧猪圈、牛栏，开始家禽牲畜们新的一天，以及供给相对缺乏却合理分配的食物。不一会儿，猫儿狗儿也活泛开来。等我们陆续起床后，早餐和祖母的微笑，已然同步呈现眼前。
　　我们刚端起碗，祖母正好把碗放下，一边用左手抹嘴角，一边走向挂日历的墙，然后心满意足地用那布满皱纹但强有力的右手撕掉昨天的那一页。新的一天，就呈现在我们眼前。
　　当初我相信，那一个个的今天是从祖母的掌心深处长出的。日子是被祖母一天一天撕出来的。
　　那一段年月，一袭撕日历的声音，像公鸡报晓一样准时在耳畔响起。祖母还会不时地念叨：“大江崽，小江崽，等撕掉十几本日历，你们就真的长大了，我也真的老了，也可欢心乐意地进坑喽。”
　　撕下来的日历纸，在当年看来，可不是废纸。我一天一天攒着，折小纸炮、纸灯笼什么的；或干脆塞在纸炮里当芯，增强纸炮的威力，甩纸炮时，往往能轻而易举打赢小伙伴们。他们哪儿知道，我的纸炮有“日历馅”呢。
　　撕下日历纸后，祖母多半会折回餐桌，摸一摸我们的后脑勺，而后麻利地操起各式的农具，或扛锄头，或挑扁担，或挎篮子，田里地里，菜园集市，打谷场，爬柴山，林子，池塘……都是她的战场，也是她的舞台。
　　昨天复制前天，下午模仿上午，祖母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运转古典式生活。几乎每天晚上，祖母都会习惯性地在日历前站一会儿，仿佛努力背诵日历的内容，记住即将过去的一日，好等明天潇洒地一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