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印章

杨柏书（四川）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有两枚印章。一枚是银质的戒子印章，常戴在父亲的无名指上。小时候不认识字，只见戒子上刻着横七竖八的条纹状。后来父亲告诉我这叫篆字，而且是大篆。还有一枚印章，父亲藏得很深，极少示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打开衣柜的小抽屉，看见有一块红缎子包裏好的小方块，出于好奇我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方印章。印章是一方白石头刻成的，字体很是漂亮，后来才知道这是隶书。我知道这一定是父亲的心爱之物，便急匆匆地包好放回原位，生怕有所闪失。
　　父亲虽然没有正面告诉我印章的由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猜出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父亲有两件东西随身携带：一是那支永远别在中山服胸口上的袋子里的钢笔；另外就是那个银质印章，除非要用，不然一直都带在无名指上没有摘下来过。但那枚石刻的印章却始终难见真容。后来父亲重病，在病榻前给我讲述了印章的故事。
　　父亲虽然文化不高，只读过私塾，但他很喜欢舞文弄墨，尤其钟爱书法。天长日久，父亲也练得一手好字。写字的人都很看重文房用品，印章是其中的重要部分。父亲讲，书法作品题跋署名时必然要用印章，印章能带给作品美感，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为此，父亲一狠心，用卖了一石米的钱去刻了一方印章。这方印是汉白玉材质，印纽上是镂空雕的一条壮硕的水牛，脚踏波浪，风生水起，猛然回首，喻似犀牛望月，印章四壁刻有四首诗，很有文人风范，父亲爱不释手。有一次，父亲写了一张条幅，“满招损，谦受益”，随手挂在店里的正面墙上，引来很多顾客和朋友鉴赏，父亲很是得意。可后来被小人所妒，找了些罪名安在父亲这幅字和印章上，父亲迫于无奈，再也不写书法了，那方印章也只能收藏起来。
　　另一枚银戒印章，父亲说是他的重要的信物，用在社会生活的礼尚往来中，其社会属性不容小觑。我至今都还记得，他引用了北宋理学家程颐的一句话对我讲：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简而言之，人在世上要忠厚诚信，要不然就不可能做成事情。父亲以此为信条，恪守做人原则，那枚别致的银质印章，在社会交往，商贸活动中频频闪现，从未失信于人，赢得了顾客和街坊四邻的尊敬。印鉴如人，言必行，行必果。这就是我父亲的印章折射出的秉性，也是他对生活的态度。
　　后来，父亲留下了印章，走了。虽没有物质财富留给子孙，却给我们储备了足够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