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清然
梁永刚(河南)
        行走在冬日的乡村野径,你时不时地会和一丛丛散发着微苦清香的野菊花不期而遇。满目衰败的枯草丛里中,冷不丁地冒出一抹亮色,让你不由得怦然心动。
        在大地落寞之时,野菊花从季节的深处款款走来,它们在坡岭上、沟沿边恣意地生长着,敞亮地绽放着,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擎着一盏盏金黄色的灯,照亮了乡村山野的冷寂瑟索,让肃杀的冬日少了些寂然,多了点热情。
        一个“野”字,道出了野菊花与生俱来的不羁和脱俗——不择环境顽强而生,那是原始状态的随情任性;无拘无束灿然而放,那是草木一秋的热烈奔放。漫山遍野的金黄色惊艳了寒冬,温暖了人间。
        小花楚楚,不事张扬,把心事悄然埋藏在心间,盛开在寂寥的角落里,于冷风中摇曳生姿,像极了淳朴的乡间女子,娇俏中掩不住眉目间透出的清秀。室内养育的秋菊多半颜色繁多,花朵硕大,虽养尊处优、高贵雍容,但却失去了自由、泯灭了天性,只能供人赏玩。野菊花则不然,虽是菊类家族中的“灰姑娘”,却是率真泼辣的“野丫头”,生于山野,长于乡间,不与供养在温室中的同类抢风头,其气质其心性其率真其朴实,都是那些矫情妩媚的同类所无法比拟的,更是难以为之的。
        在昔日的乡间,真正意义上的茶叶对于农人们来说,是一种奢侈品,若嫌白开水寡淡无味时,人们便选取一些草木的叶、茎、根来泡茶。泡茶的材质一年四季各不相同,春天的柳叶、茵陈、茅根,夏季的蒲公英,秋冬季节的野菊花,等等。晒干的野菊花是代替茶叶的天然饮品,泡出来的茶水泛着晶莹剔透的淡黄,透着清新淡雅的芬芳,闻起来香,喝着也舒坦。刚喝第一口,略带苦头,再喝,便有花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多年前在乡村学校教书的时候,每年野菊花开得浓艳之时,我总是跑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摘回一大捧野菊花,回来后将空瓶灌上半瓶井水,将其插入瓶中养着。每逢看书看累了,或者批改作业眼睛发酸了,站起来活动身体时,我的目光便会移到那束野菊花上。冬日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稀疏的枝干散落在斗室内,野菊花愈发显得鲜艳、亮丽、夺目。过上一些时日,瓶中的野菊花枯萎了,我便重新采摘一把新鲜的,换了清水再插入瓶中。一个个孤寂清冷的乡村夜晚,我都是在野菊花的暗香中酣然睡去的,就连梦境也被渲染得金黄灿然。
        不经意间,我进城工作已将近二十年了,疏远了故乡的人和事,也与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草木失去了肌肤之亲,屈指算来,已有好多年未曾和野菊花谋面了。即便是偶尔还乡,也是俗事缠身,来去匆匆,没有了年少时流连在野菊花丛中的那份悠然心境。如今,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每年野菊花灿然开放的季节,站在都市住所的阳台上,朝着故乡的方向眺望,心中一遍遍怀想记忆中那金黄色的山野村庄,以及丝丝缕缕略带苦涩味道的野菊花清香,聊以慰藉浓浓的乡情和淡淡的乡愁。
当前:B3(2018年12月13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