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又一部主旋律电影类型化的成功力作
峻冰
        英国电影理论家欧纳斯特·林格伦在《论电影艺术》一书中写道,电影不仅能成为“为了激动人的感情而激动人的感情,也就是说仅仅为了使人愉快而激动人的感情”的“娱乐”手段;成为“不是为了立即满足人们的感情,而是要把人们的感情带进现实生活中去起作用”的“宣传”手段;而且可以成为“只能表现艺术创作者个人的经历和观点”的“真正的艺术”。显然,林格伦根据电影承载的主导功能的不同将电影区分为都具有创造性品格的娱乐电影(以娱乐功能为主导)、宣教电影(以宣传教育功能为主导)和艺术电影(以审美功能为主导)三类。对国产电影来说,宣教电影就是我们常说的主旋律电影。毋庸讳言,近两年大获成功的军事题材主旋律电影《战狼2》(吴京,2017年)、《红海行动》(林超贤,2018年)以类型化的有益探索突破了历史,它们改变了1990年代以来主旋律电影佳片缺乏、市场表现惨淡的尴尬局面——它们绝非惊鸿一现的创作经验、艺术规律。事实上,近日由因执导《十八洞村》(2017年)而为人熟知的女导演苗月所执导的新片《大路朝天》(2018年),可谓又一部较为成功的类型化主旋律电影——对工业题材深情注目的它必将为主导文化和大众文化所瞩目。
  客观地说,《大路朝天》以父亲带儿子及师傅带徒弟的文化伦理传承实现了对踏实认真、精益求精、执着奋进的传统工匠精神和引入科技创新的新时代工匠精神的一再确认与褒扬。但影片并没有沿继传统主旋律电影的模式化套路,而是融入类型电影的某些元素,创制出似于《战狼2》《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等片的新格局。该片采用多视点结构对描述路桥建设的写实故事进行统摄,一开始便设置了一个贯穿影片始终的悬念:几十年路桥建设的大功臣、多个在建项目的总指挥唐真红(郭晓峰饰)“遭起了”(被调查了)。但他因何被调查,多位关心他的人均不知情。欲向单位申诉的父亲唐金全(李保田饰)犹豫之后还是回家静等儿子的回归(他坚信“红娃不可能是一个坏人”);自小将唐真红带大的江雪花(陈瑾饰)因唐真红曾给自己修过几间瓦房而急忙将积攒的退休金取出去给单位还钱(当然被拒)——影片以俯瞰全景的方式展现出她事后低头走在城市斑马线上的孤寂身影,昭示出她发自内心的困惑与迷惘。
  不只是他们,片中一直把爸爸卢通达(路桥潜水工)生前的立功证揣在胸前的打洞工卢兴旺(孙敏饰),出于对老工友唐金全和世侄唐真红的关心,积极向单位有关部门了解唐真红被查的原委,并让儿子卢桥亮(白微饰)劝说他的同事黑娃(张政勇饰)要勇于承认错误(后来知道,老陶被唐真红因“技术不行”换下岗后郁郁离世,其子黑娃便诬告唐真红给下岗后生病的陶老伯治病的50万元善款为其退给陶老伯的贿金)。而在此之前,于多时空、多线索的叙述语境中,卢桥亮已经发自内心地对可谓拼命三郎的领头人唐真红几十年的路桥建设成绩进行了肯定——仰拍中景镜头中他反身奔跑并对前来调查的纪委同志慷慨陈词令人动容。影片从多个视角对以悬念来展现的实为一个被诬陷的好人的一再确认随着黑娃的反省和主动承认错误而释悬。影片随后以即将再一次出发的唐真红的回归为故事画上了句号。片中为悬念促动的多处嵌入闪回的多线平行叙述实乃对侦破片、悬疑片等类型元素的借鉴;也因这种突破边界、跨类融合的有益探索,影片不仅“好看”,本文蕴含的文化深意亦让人咀嚼回味。
        除了有机融入类型元素,《大路朝天》还体现出对艺术电影创作手法的成功借鉴——这主要体现在浪漫现实主义传统和创作手法的现代性呈现上。恩格斯在1888年4月《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曾说:现实主义“除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大路朝天》带有现实主义色彩地在中国当代路桥建设的典型环境中塑造了高扬传统工匠精神的路桥工人的典型群像——不论是父一辈的老路桥唐金全、江雪花、卢兴旺、曾石匠,还是子一辈的没有忘本坚持对大学生传帮带的路桥工卢桥亮,从想当干部的梦中醒来拜父为师的曾馒头,以及新入职的总琢磨着“链接”的大学生张弛等——都因情节的有机铺陈和新颖细节的巧妙展示而使人物体现出独特性:他们是普通工人的大多数,同时又是为国族利益默默奉献着的平民英雄。尤为可贵的是,本文的现实主义书写又是在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环境描写和影像修辞氛围之上的;影片也有着新颖的观察视点、张弛有致的节奏及深刻的艺术感染力,进而成为“有意味的形式”。
  《大路朝天》多线平行叙述,节奏不温不火,人物情感与情绪力量被控制在规定的情境中。片中以俯瞰全景的角度所展现的优美的山区风光,仰拍、航拍的路桥奇观抑或路桥一角,多角度、多景别、多运动方式实现的段落镜头、景深镜头对场景的写实再现和主观表现——如前景中倚在二楼会议室门前护栏上的卢桥亮打着电话,后景中显然听到卢桥亮电话声的新入职的大学生张弛正在从一楼沿户外扶梯回二楼宿舍的景深镜头(苦干、实干的老路桥精神激励着新人),用复调蒙太奇展示的唐金全非常爱吃的“北京酥糖”作为物象象征对“甜美”生活、“甜美”情愫和“甜美”记忆的隐喻(尽管路桥建设本就是一项艰苦的工作)等——使该片诗意盎然。事实上,这种浪漫现实主义的表达形式和美学建构使影片的艺术水准达至较高层面——它与类型化的有益探索一起,在使影片实现对传统主旋律电影成功突围的同时,也高扬了国族尊严、工业文明、文化认同与制度自信。其实,《战狼2》《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等片也都以浪漫现实主义传统和创作方法的现代性呈现实现了对主旋律电影模式化传统的突破,它们所刻画的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个人英雄、集体英雄、具有英雄性格的普通人及其所具有的至高无尚的奉献精神与崇高的理想追求,也隐现出空前的国家尊严、民族意识、人性光辉、文化自信与制度自信。
        毋庸置疑,《大路朝天》等主旋律电影的类型化可谓主旋律电影在坚守艺术尺度的前提下借鉴类型电影的自主发挥。过去一些主旋律电影所显露出的题材陈旧、主题先行、程式化表达、说教话语,甚而是“观念的传声筒”之弊得到克服。主旋律电影在未来创作中,显然应借鉴类型电影围绕大众主流文化演绎不同故事的手法,将主导文化潜隐于内,创造性选材和开掘,精心结构与呈现,使题材与主旨、人物及境遇独到而有新意,使情节与细节、手法与技巧、修辞与表意、风格与节奏既合情合理又令人回味,进而激起观影情趣并使观众“释然”或达至心灵的宣泄与净化。类型化的主旋律电影应保持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动态平衡;迎合市场的低俗、恶俗之法是需要力避的。正如习近平同志《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说;“一部好的作品,应该是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同时也应该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的作品。文艺不能当市场的奴隶,不要沾满了铜臭气。优秀的文艺作品,最好是既能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场上受到欢迎。”《大路朝天》与《战狼2》《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等成功的类型化主旋律电影契合了习近平同志所要求的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有机统一的文艺精神。实践已经证实,不同的题材、样式或类型并非相互对立、截然分界,而是可以相互借鉴、相互融合,以合理适当的拍娱乐电影的“类型意识”手法来拍艺术电影和主旋律电影,以拍艺术电影的“精品意识”来拍主旋律电影和娱乐电影,都可能创作出叫好叫座的电影佳作。在某种意义上,有限度的坚守艺术尺度的拓宽边界、跨类融合可谓当代国产主旋律电影未来创作的致胜之法,甚而可以说,主旋律电影的类型化、普泛化与世俗化乃是国产电影的未来主导方向。 
        我们期待国产主旋律电影不断地创造惊喜,由电影大国成为电影强国的中国梦早日实现。
        (作者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影视艺术系教授,四川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
当前:A3(2018年12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