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早期浪漫主义的代表作家夏多布里昂说:“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的,爱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旅行、生活,他仍然会回到那个拖带着的世界。”我时常想,“那个拖带着的世界”也许就是夏多布里昂叙事的起点,创作的本质。
好的创作,几乎都指向对生活本质的追索。
正如欧阳江河的诗——《毕加索画牛》所表现的,毕加索开始画了几头活灵活现的牛,可是随着越画越多,牛却变得越来越不完整,“那牛身上似乎有一种,越画得多就越少的古怪现实…… 先是蹄子不见了,跟着犄角没了,然后牛皮像视网膜一样脱落……”直到剔去那些骨和肉,就像没有任何技巧,大黑牛变成了几根线条,但整幅画却充满张力。毕加索将“多余”删削,不断去接近牛的力量在他心里表现出来的本质。这正契合《道德经》所说:“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伟大的艺术家总喜欢在实现极大积累之后不断削减伪饰,直到用最简单的手法来表现艺术的本质,让繁华落尽不断走向大巧若拙。
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中的那位思特里克兰德先生,在旁人看来,或许更该称呼他为“疯子画家”。在生命终止前,他完成了那幅他用尽一生去寻找的画作,那种激情和震撼胜过了外部的世界和他本身。然而,他却让妻子在自己死后,一把火烧毁了那个他一生都在寻找的答案。他让自己与画作一起回归原点,一起归零。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读到这里,我不禁想起《红楼梦》中的那句“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想来人生就是如此吧,不在于别人怎么理解和看待你,也不在于贫穷富贵,人生的真谛只能自己去品尝。
我觉得很多成名成家的文人墨客,往往是早年的作品或第一部作品出彩,后来的作品也好的只有寥寥几人。许多人成名以后,在名利欢娱中迷失,再也找不回当初创作的本心,所以也难以去精雕细琢作品,泯然众人矣。
本质和真谛的追寻,那是一次次洗尽铅华、阻隔纷扰的坚定,是一次次与我们的赤子之心对话的瞬间。剔尽臃肿和赘余,去触摸那块坚硬的却充满质感的骨头,这是真诚的创作者和好的阅读者共同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