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一样清亮 火一般热情
崔立新(河北)

18岁那年,他买了一本书,一本有关汽车构造和汽车修理的专业书;一点一点地学,慢慢钻研,他的兴趣越来越浓。还不会开车就先学会了修车,他几乎把车琢磨透了,修车技术在当地小有名气。

他本想以此养家,过上不错的生活。

1989年,他考了驾驶证,恰好此时德格县引进了第一辆邮车,面向社会招聘司机。他的少年梦想忽然被唤醒,穿绿衣的邮递员那么令他敬佩和向往。

他叫其美多吉,他顺利地应聘成了一名邮政人。

从参加工作第一天起,他就往返于四川甘孜至德格209公里的汽车邮路上。这一跑,30年。30年,6000多次往返,140多万公里。从未发生过一次事故,次次圆满。

如果这段邮路,是我们想象中平平常常的邮路中的一条,那也没什么可说的,谨慎加谨慎就够了。而从甘孜县到德格,是甘孜州“雪线邮路”最险的一段。那里途经“川藏第一险”——雀儿山垭口。“翻越雀儿山,如闯鬼门关”,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意为“雀儿也飞不过的山峰”。一路上,鬼招手、陡石门、38弯道、老虎嘴……这些地名,听听就让人胆寒。道路几乎是在绝壁上开凿的,一面是碎石悬挂,一面是万丈深渊,路面最窄处只有4米,仅容一辆大车慢行。夏有暴雨、冰雹,冬有雪崩、风搅雪,再加上高寒、低压、缺氧……

每月,他要开车翻越雀儿山20多次。他说,这是他的舞台和江湖。

是的,再凶险的江湖,也困不住技艺高超的大侠。这里的路况,他已经谙熟:落石,泥石流,暗冰,积雪……他满怀敬畏一招招破解,不轻视,也不惧怕。那个过程,充满谨慎、大胆、挑战与选择,他有一种志在必得的豪迈心境。

如台湾漫画家蔡志忠所说,当一个人找到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并且努力把它做到极致,就会变得非常厉害,厉害到一般人的100倍,甚至1万倍。这个丰神俊朗的康巴汉子,深深爱着他的工作。每次上路,他都是唱着歌儿行驶的,“您不要再为我担心为我牵挂,我亲爱的妈妈。”他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放开歌喉,歌声像高原冰雪般清亮。

天地旷远,高原阒寂,跟他作伴的是绿邮车和满满一车邮件。

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皮肤黝黑,蓄一把浓密的络腮胡,扎一条整齐的马尾辫,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金刚怒目般神勇,却有着诗歌一般清澄透脱的人格品性。跟他一块儿开过大货车的著名歌手亚东,邀他一起搞演艺,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雪色邮路,是他的舞台,寂寞坚守中,他寻到了生活的灵感和激情。

那天,其美多吉途经一个陡坡,缓缓减了车速,突然,路边窜出一群歹徒,手里挥舞着砍刀、铁棒、电棍,将邮车团团围住。“你们可以冲我来,不能动邮车!”

这场抢劫中,邮件没有受损,他却受重伤,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七天。手术后,三个月过去了,他的左手却合不拢。他四处求医,多方打听。最终听从一位老中医的“破坏性康复疗法”,他重新弄断肌腱,让组织重新愈合。

几番疼得死去活来,他左手的机能终于恢复。其美多吉再次上路了,依旧开着他的邮车,唱着他的歌。人们说,他是雪色邮路上的英雄信使。

是的,他是英雄。当今太平盛世,英雄不再是帝王、将相、豪侠的专属名词,它属于每一位实干兴邦的普通人。英雄之心,在史册里,在传说中,也在每个中国人的血脉里。英雄之心,并不虚幻,其美多吉那种对工作诗一般的情怀、火一般的热情,便是英雄境界最具体的镜像。

当前:4版(2019年02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