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拭去泪水
葛宇(江苏)

    三八妇女节前夕,三叔的孙女出嫁,我和母亲一起回老家参加婚宴,心情就像早春的阳光一般明丽而清爽。

    从县城出发,一路向东,我们赶了十几里路后便到了老家。虽然距离很近,但离开老家到城里生活后,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也很少回老家,因此老家便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院子了。

    热闹的婚宴结束后,我陪母亲回老屋看看。当走进久别的院落,看到眼前屋瓦塌落的堂屋、破败的门窗以及遍地的野草时,我们的心情陡然一沉,由先前的喧闹一下子堕进了冷寂荒凉的深渊。

    院子的东南角里,有一棵比一人围抱还粗的梧桐树,母亲抚摸着树身,目光沿着高大的树身向天空延伸而去,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欣喜,随之又黯淡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说:“长这么粗这么高了,真是不容易,可是现在我连坐在这棵树下打一会盹儿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也老了啊!”

    母亲的目光又越过低矮的墙头向左右望去,她的嘴唇颤抖着:“大家都走了啊,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前几年我还可以和你爸一起在咱家院里站一站,如今,你爸也没了……”我向相邻的院落望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怎么都无法和过去的记忆联系起来——秀丽家的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西屋完全倒塌,只剩半截墙头,这就是我们的目光可以轻易触及的原因,那座承载了我们童年欢声笑语的院落已荡然无存;我再向东望去,大连家的土墙院子已经坍塌,上面满是枯叶和荒草;再向东,是大翠家的院子,也是荒草丛生,屋墙上爬满了苔痕,那池曾经开满红莲的荷塘也被淤泥填死,枯黄的苇草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荒芜。

    那些年,秀丽、大连、大翠和我,我们在这片家园里快乐地成长着。我们背起书包唱着歌结伴去上学,我们赶着羊去南河岸边吃草,我们在如水的月光里玩耍、奔跑……村里不仅有袅袅的炊烟,还有母亲的呼唤。可如今,多少位母亲的呼唤已被时光的洪流湮没,多少位母亲的青丝已被岁月的飞霜染白,多少母亲的身躯已在常年的劳累中成了病体。村子里没有了母亲是否还可以叫村庄?院子里没有了母亲是否还可以叫家园?

    思及此,我的眼中一片温热,悄悄望去,母亲的侧脸早已满是泪痕。母亲哽咽着说:“孩子,如果今天不是家人大喜的日子,我多想坐在院中好好地哭一场……”没想到一向坚强的母亲,此刻内心竟是一片苍凉。母亲总是在默默地奉献着她的爱,可她也多么需要被爱被理解啊。我轻轻地为母亲擦拭脸上的泪水:“妈,你不要难过,活着就应该好好地活。你还有我们这些孩子,有你在,我们就还是有妈妈的孩子……”我把母亲紧紧地搂在怀里,八十多岁的母亲此刻不仅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更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

    当母亲的目光再次落在屋前的一棵柿子树上时,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慈爱:“我知道你们几个孩子都爱吃柿子,便特意在院外的路边栽了一棵柿子树,后来,我又把它移到了院中,再后来,这树上结出的柿子有这么大……”妈妈双手比划着,脸上绽放着如菊花瓣一样的幸福笑靥。

当前:3版(2019年03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