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大地已是绿腰肥
米丽宏(河北)

    春分,像条明净的河,将整个春季分割为两岸。一半寒,一半暖;一半灰扑扑,一半青荡荡。《春秋繁露》里说,春分这日昼夜均而寒暑平,真是完美到令人惊叹。

    春分,是最具行动力的时节。万物都在行动,出发的,已至半途;延误的,正抓紧整理行囊。

    “春分雨脚落声微,柳岸斜风带客归,时令北方偏向晚,可知早有绿腰肥。”在南唐诗人徐铉的印象里,北方的时令要晚一些;实际上,春分时的北方亦芳草遍地,大地的绿腰身也是肥嘟嘟的了。

    也许,这都是风的功劳。春天的风勤勉得很。东转转,西晃晃,把柳条摇醒,摇出毛茸茸的鹅黄;又把燕子吹斜,如钻门帘一样在柳条间翩飞。然而风似长着脚似的,还在不停地撵,不只撵着燕子,还撵着日光,撵着云,它像个富有诗意的油漆匠,撵着万物抹绿,左一下,右一下,横一下,竖一下,连隐蔽的犄角旮旯都照顾到了。在春风的轻抚下,草叶焕发了精神,伸伸胳膊踢踢腿儿,活动成书法家笔下的行草,一撇一捺,欹斜有致。

    绿了,亮了,还不算,还要添点色彩。一针下去,绣出朵黄花,再一针下去,绣出朵紫花。淡蓝的,浅白的,风只管绣着,自己也叫不出这些花的名字。一朵朵小花颤颤巍巍的,在牛羊的蹄子缝里悠悠地吐露香气,把牛羊的蹄子都给染香了。

    处处开花,处处拱绿。县城街道旁一树一树的花都开了,自由得很。想开红的,就一树嫣红,红得掉火星;想开白的,就一树洁白,白得覆了雪;想开黄的,就一树绒黄,黄得真晃眼。河边有桃林,粉桃配绿柳,又亮又艳,像乡下的俏闺女,红袄袄,绿裤裤,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一副可爱的好脾气。

    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麦子一起身,就很霸道,一把拽住阳光不松手。它们的长势摁也摁不住,噌噌的,有声有色。麦苗青荡荡的,像春水漫卷,转眼没住了老鸹的背。

    这个时候,野杏花漫坡如白水,田头的野菜正当时。顺着麦垄搜寻,荠菜、地米菜、蒲公英、曲曲菜……蹲下去,手指拢住一棵野菜的叶子,轻轻拔起。草叶的触感,嫩滑,清凉,那是有生命的润润的凉,跟早春的凉一呼一应。

    几声鸟啼,褪去了初归的嘶哑;石斑鸠稚拙的叫声,听着像小孩儿在咕嘟咕嘟地背诗,一平一仄,人听着会怀旧,回到过去,回到遥远的村庄。春分,还有一小段的余地,让你站在春天的中间,前望望后望望,知道错过了什么,明了将要做什么,才不会荒废了这个春天。

    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鸟也还是那鸟,但就突然出了新——风是微风,绿是新绿,万物忙着出发、奔跑。

    前面的路还很长,即使错过了一些事情,也完全来得及跟上。抓住剩下的这一半春天,刨坑洒水,拱芽长叶,结苞开花,无论种点什么,都会很美很美。

当前:4版(2019年03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