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构树
董全云(河南)

    春天来了,院子墙角的几棵构树也拱出了绿色的小芽。紧跟着,不几日,枝条上就挂满了一只只绿色的小“毛毛虫”。

    姐说,“呀!构树穗出来了,这可是美食哩!”邻居大嫂也两眼放光:“没吃过?别看它其貌不扬,摘了回家,拌上面粉,蒸熟,配点辣椒、鸡蛋、蒜末炒一下,香得让人流口水!”说起吃的来,老家的人总能一下子就把你的馋虫掏出来。

    于是,我约上几位朋友周末去郊野散散心,顺便,看看构树。

    这构树说起来也是有些野趣,沟畔、荒园、地头、墙根,甚至砖头缝里和老房顶上,它都能长出来,但在土地丰沃的地方,反而很难见到它的踪影。没错,构树就是这样一种泼辣的树,荒野僻地里一棵两棵,一簇两簇,转眼就是一大片。构树生长得很快,一年可为柴, 越砍越旺,越伐越长,砍下后,根部即冒新芽,如果掐头去尖,更是会生出更多的枝桠。

    春来后,不几日,构树的身上就长满了绿色的小棒槌。因为这小棒槌自带一股儿清香,还有药用价值,于是总是刚一露头就被人捋下,带着嫩叶子,淘洗干净,拌上面粉,上锅蒸着吃,那可是春天里难得的舌尖美味。

    别看构树只生在山野偏僻之地,其实,它可是入过《诗经》的呢。楮树是构树的古名,再古点的,叫“榖”或“谷”树。《诗经·小雅·鹤鸣》中就有关于构树的记载:“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事实上,不管有名没名,也不管名声是什么,这构树呀,总是欢欢喜喜地生长着,风来,它欢喜地摇摇身子,雨来,它也欢喜地摇摇身子,侧耳细听,风里还能隐隐听见它在吟诵自己在《诗经》中的侧影。

    一个研习书法的朋友告诉我,构树是制造桑皮纸和宣纸的主要材料,其皮含胶质,宜于制纸。贱物载贵的老话不假,这寻常构树的一个华丽转身,竟然承载了中华传统文化的大美和大雅,这大约是视其为凡物鄙物的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吧。

    构树分雌雄。每年到了三月中旬,雄树的小棒槌花开,卷在蓓蕾间的花蕊伸展开,如一条条小弹簧,将花粉投向空中。风为媒,于是,雌树便羞答答地结出了果子,圆如杏桃,色若橘红。这果子甜腻腻的,小鸟最是喜欢,总在枝间蹦跳啄食。东一口,西一口,叽叽喳喳之间,不少果子被细细的小红爪蹬落在地上,一个,两个,慢慢的,地上铺了一层果子,又成了昆虫们的美食。

    人民公园的湖西岸有一处草地,那里野生着一片构树林。我喜欢清净,常常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块上看书,观水,听构树枝头不知名的鸟儿欢快啾鸣。偶尔,“噗”地一声,一枚红果从上面落下,吓了我一跳;“噗”,又一枚红果落下,掉入水中,随着水的波纹浮动。随即,游来了几只鱼儿噘着嘴追食红果,惹得果子在水中直打着转,水面顿时热闹起来,生机无限。

    坐在这片野生的构树林中,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有小风轻轻拂动头发,间有鸟鸣,水中的鱼儿相戏西东,倏忽间又不见了踪影。公园因有构树而灵动,水面因有构果而有趣。

    这就是构树,生得寻常,活得自在。

    事物若总是被习以为常的话,就不被重视、不被珍惜,其实,寻常的好,也很妙。

当前:B3(2019年04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