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朋友聚会,因多吃了几顿火锅,肠胃便开始“抗议”。老家的亲戚送给我一把野蕨菜,带回家后用开水浸烫一下,素炒了一盘,好吃极了。那味道里有点中草药的苦味儿,但又要淡些;还有一些清茶的涩味儿,却透着幽香;细细咀嚼,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儿,但很独特。这一把野蕨菜的熟悉味道,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往昔的美好回忆。
二十年前,我在乡下教书。乡间茂密的林子里生长着很多野菜,其中最让人百吃不厌的,便是这野蕨菜。国人食用蕨菜的历史久远,三千年前的《诗经·召南》里“陟彼南山,言采其蕨”说的便是它。古人用“小儿拳”来比喻蕨菜的形状,非常形象贴切。白居易有诗称“蕨菜已作小儿拳”,黄庭坚也有“嫩芽初长小儿拳”的诗句。蕨菜顶部蜷曲的“拳头”是它鲜嫩的标志,一旦拳头张开长成巴掌状,就表明菜叶已经老硬不能食用了。
“蕨芽珍嫩压春蔬”, 春天里的嫩蕨菜是独具风味的野菜佳品,炒食、煮汤、炝拌均可,做法越简单,越能让人尝到滑润软嫩的鲜纯滋味。人们对蕨菜情有独钟,总是想方设法去保存它特有的野味,又因为难以保鲜,所以会将其晒成了干菜长期保存。最妙的是寒冬腊月,干蕨菜泡发以后,用老腊肉炝炒,通红油亮的老腊肉配上蕨菜苔那一缕余香,香味独特,滋味无穷,令人食而不忘。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咀嚼着,品味着,仿佛春天又回来了。
其实,除了野蕨菜,家乡富饶广阔的田野上还出产很多品种的野菜,有折耳根、野芹菜、茼蒿菜、狗地芽、香椿芽……个个青葱鲜嫩,散发着悠悠的清香,在粮食匮乏的年代养育了家乡的人们。一晃多年过去,从乡村到城市,人们的生活条件和饮食质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多了,这些野菜渐渐淡出历史舞台,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稀罕品,但我仍对它们念念不忘。
先说一下折耳根。折耳根又叫鱼腥草,家乡土名称之为“猪鼻拱”,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野菜。当冰雪消融,春风吹拂的时候,折耳根冒着料峭的春寒,首先在大地里钻出了一颗颗绿芽,向人们报道春天的来临。不几天,绿芽长成了一片片椭圆的耳朵状的绿叶,绿里带着猩红,鲜嫩、水灵,嫩得能掐得出水来。这时,孩子们在母亲的带领下,纷纷提着竹篮筐,拿着小刨镐、小铁铲,在春天的田野里寻找着。采摘时不仅要挖折耳根的嫩芽,还要挖出雪白的嫩根。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田埂上,一边挖野菜,一边听鸟鸣。直到炊烟四起,田垅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土坑,人们提着那沉甸甸的野菜筐,才陆陆续续回家去。
回到家,把折耳根的嫩芽、嫩根择好洗净,淋上红油,撒上盐巴、味精,轻轻一拌。夹一筷子放进嘴里,霎时,那份特有的脆嫩可口立刻将味觉唤醒,泥土的清淡芬芳就顺着味觉神经四处游走,再夹一筷子放进嘴里,感觉春天的阳光都在心里灿烂了起来。
香椿芽,也就是香椿树的嫩芽,我同样特别爱吃。原先觉得闻起来有股呛鼻的气味,后来吃惯了,就爱上这个气味了。最常见的做法是香椿鸡蛋饼。将香椿芽择去硬的叶柄,只剩嫩叶、嫩芽,切碎了,放入搅好的鸡蛋糊中,放入少许盐,再搅拌均匀,用平底锅煎成两面黄的饼。金黄的蛋饼里带着香椿的嫩绿,吃起来口感滑嫩,香气在唇齿间回旋不去,真是美味极了。另外,凉拌嫩椿芽也很好吃。将椿芽倒入开水内略烫一会儿,捞出后沥干水分,放入香油、姜米、豆瓣、辣椒,拌匀后,香味浓烈,是佐饭的一碟好菜。
家乡的野菜,说不尽、道不完,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若没有好好吃上几次野菜,那春天便过得黯然失色。我吃野菜,不仅是为了换换口味,更为了追忆那流逝的乡村岁月,回味那难忘的田园生活,在咀嚼中飘出几缕淡淡的清香和乡愁。
家乡的野菜,挖不尽,吃不绝,年年岁岁,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子民。当你品尝折耳根的清香,蕨菜苔的淡苦,香椿芽的浓香,你不仅会回忆起那往昔的岁月,还会咀嚼出泥土的朴实、大地的情怀,那四季轮回里沉默无言,却运行着滋养一切生命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