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柳色
钱声广(四川)

    雨水时节,河边的那些柳树好像约好了似的,在雨丝中纷纷吐出嫩芽,一根根浅绿色的丝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让人感受到充满诗意的生命气息。

    古之爱柳者众。汉文帝时,周亚夫驻军细柳(今陕西咸阳西南),在军营里遍植柳树,以致后世也称军营为“柳营”;隋炀帝下令开凿大运河时,采纳虞世基的建议,令百姓在河的两岸广植垂柳,并赐之以国姓,封柳树为“杨柳”;唐代文学家柳宗元任柳州刺史时,曾大力提倡百姓植柳,并在《种柳戏题》一文中写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数年后,全城绿柳成荫,蔚为大观;北宋文学家苏东坡也对柳树倍加珍爱,任杭州太守期间,他在西湖中筑堤栽柳,为后人留下了“苏堤春晓”的佳景……

    有人说,柳树是诗人的树,情人的树,对此,我深以为然。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留下了大量以柳喻人、借柳抒情的名篇佳作。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里就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诗句,想来,古时人们折柳赠别的习俗大概就起源于此吧。然而,咏柳的经典,还当首推唐代诗人贺知章的那首《咏柳》,“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构思巧妙的诗句既赞美了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又形象生动地描述出柳树袅娜轻柔的绰约风姿。

    年少时我就喜欢柳树。那时,家乡的湖河沟渠旁随处可见柳树的身影,甚至有的村庄都是以柳树命名的,如柳庄、大柳集等。正值青春懵懂的我,只觉得柳树柔软的枝条婀娜多姿,似少女般楚楚动人,却并不太了解柳树的价值。后来,听长辈们说,柳树好栽、易活,遇土即扎根,有水就生长,且其根系发达并相互穿插,栽于水畔能够坚坝固堤;而且,柳树长成后,树干可以用来做家具、盖房子,柳条可以用来编织箩筐等日常用品,是对人们的生产生活都有所裨益的良材。

    我对柳树真正产生敬意是在一个盛夏时节。在嘉峪关长城城门附近一棵系满红色布带的古柳之下,我曾驻足良久——这就是书中说到的“左公柳”吗?它身材高大、枝繁叶茂,伟岸的身躯饱经沧桑却又生机勃勃,威武雄壮得如同一位镇守边关的将士,在大漠中彰显出雄浑的气韵。

    虽只是在书本上读过关于“左公柳”的故事,但作为一名曾在军中服役了25年的军人,我对在守土卫国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左宗棠是铭刻于心的。当年,身为陕甘总督的左宗棠面对外寇入侵挺身而出,挂帅西征。为表明与入侵者血战到底的决心,他让部属为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抬上战场,立志若不收复新疆,便以死报国……正是左宗棠这种血气方刚的爱国精神和以死报国的英雄壮举,引领着全体官兵们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仅用一年多的时间便收复了大片沦陷的国土,为维护祖国的统一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一天,我立于“左公柳”下,任思绪飞扬。当年左宗棠进军西北时,面对因连年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河西地区“赤地如剥,秃山千里,黄沙飞扬”的严酷生态环境,他忧心如焚。为改善边疆的环境造福后人,左宗棠要求大军沿甘新古道有水源的地方广种榆柳,名曰“道柳”,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携镐植柳。在左宗棠的督导下,将士们一路走一路栽,不出几年工夫,河西地区的戈壁沙滩上竟形成了道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的塞外奇观。

    一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这棵古柳仍然屹立在戈壁之中,无论是肆虐的狂风和咆哮的黄沙,还是烈日的炙烤和严寒的威逼,“左公柳”依然保持着那颗初心,用坚韧不拔的精神和青青的色彩,书写着一首赤胆忠诚扎根边疆的壮丽诗篇,为大地染绿,让戈壁生辉。

    在感慨的同时,我的脑海里猛然跳出了诗人李瑛的诗句:“我骄傲,我是一棵树,/我是长在黄河岸边的一棵树,/我是长在长城脚下的一棵树;/我能讲许多许多的故事,/我能唱许多许多支歌。”

    青青柳色,引得春风度玉关。

当前:4版(2019年05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