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在清理阁楼上的旧衣服时，发现阁楼上还有一个泛黄的旧竹篮，那是外公十多年前编织的。摩挲着包浆稠厚的竹篮，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瘦削的外公坐在椅子上寂寂地编竹篮的情景。

    孩提时，每次去外公家，都会发现他的房间里堆满了削去枝杈的墨绿色水竹、淡黄色的篾片和摞在一起的竹篮。外公不但是种田的好把式，还会编竹篮。那时外公家人口多，生活拮据，为了补贴家用，外公就没日没夜地编竹篮。外公编的竹篮大方又秀气，结实耐用，一编好就被商贩收购了去，非常受欢迎。

    有一年放寒假，我来到外公家。那天外公要上山砍水竹，我跟着去了。到了山上，看到路边有一片青翠欲滴的水竹，我握着小刀就要砍。外公一把制止了我，说这是今年长出的嫩水竹，不硬朗，不能做竹篮，要选生长了一年以上的老水竹才能用。我不解地问：“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呀，砍吧。”外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新水竹含水量多，做的篮子不结实，用不了多久就坏了，咱做篮要凭良心。”

    离开那片嫩水竹后，我跟外公继续向前寻找。在一块巨石旁，外公终于找到一丛粗壮繁茂的水竹，他兴奋地说：“这水竹好，既硬朗又有韧性，做竹篮可以用很多年，可以砍了。”

    听外公说，做竹篮很苦，有七八道工序，一劈二刮三起篾四起底……简称七手八脚。由于工序繁琐，一天只能做两三个。年轻时，家里没吃的，外出讨生活。只要随身带一把篾刀，不管走到哪里，找些水竹就能做篮。送人或卖都很受欢迎，用手艺混饭吃不成问题，还可以换米和红薯。

    当外公订单多，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唤我帮他收口。收口看似简单，但要做好却不容易。刚开始我还收得比较认真，后来想出去玩了就胡乱地收。外公看了直摇头，动手拆了松垮的，不合格的，要我重收，并且念叨着：“编筐编篮，全在收口。”我被外公那精益求精的匠人精神镇住了，再也不敢胡编乱收了，老老实实地收紧每一根篾片，直到外公满意为止。

    外公性格倔强。有一次，他生病了，有个人订购了四个竹篮，每个两角五分钱，第二天就要。那天晚上，外公彻夜不眠，一直坐在灯下编篮。夜深了，外婆心疼外公，说：“歇歇吧，身体要紧。”外公充耳不闻，还是不停地编，淡黄色的篾片如蝴蝶般在他手上翻飞，天亮时外公终于将四个竹篮编完了，这才疲惫地倒在床上休息。

    有一年县里举办物质展销会，外公的竹篮因为编织得精美，声名远扬，被邀请参加展销会。办展销会的三天，外公销出去300个竹篮，高兴得合不拢嘴。展销会结束后，外公不但买了很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一件粉红色的丝棉袄，让我惊喜不已。

    编篮虽然收入微薄，但外公却很热爱它，从12岁开始学编篮，就再也没放下，一直编篮不辍。到了老年，舅舅们都不要他编了，外公却割舍不下，仍一如既往地劳作和编织。在编竹篮的快乐中，外公度过了一生。

    外公离世前，精心给儿孙们编织了十几个竹篮。十几年过去了，竹篮仍结实耐用，风骨依然。外公是个木讷的人，讲不出大道理，但他编竹篮时的匠人的精神，一直鞭策着我做每一件事都务必认认真真，精益求精。我想，这也是外公希望我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