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山瘦
路来森(山东)

    四时之景不同,各有佳趣。

    冬日之山,清且瘦,远且硬。

    山之清瘦,来自百虫敛迹,草木凋枯。冬日,原先那些飞舞鸣叫的虫蝶全然消失了,没有了鸣声,没有了喧闹,山野间一片荒寂。荒草干而黄的色彩尽显寥落,树木只剩下瘦硬的树枝,枯败地戳向天空,彰显着一份清冷的倔强。一切华丽都已黯然退场,阵阵寒风吹过,满地的枯草发出近乎凄厉的声响,让人感到一种残败的伤感。山间依然还有鸟儿,大多是麻雀、花喜鹊,偶尔也会出现几只山鸡。麻雀瑟缩着身子,在荒草丛中寻寻觅觅,有时会啄食几粒草籽;花喜鹊守在自己的窠巢旁,全然失去了平日里骄傲的姿态;一两只山鸡骤然飞起,匆迫地叫了几声,那声音传得很远,愈加衬托出冬日荒野的寂寥。

    一个人行走在冬山上,在满目荒凉中沉淀内心的情感,最后留下的只有孤独和落寞,以及那一望无际的茫然。

    若是落一场小雪,山,就愈加清寂了。雪,起初实在是小,还不能将枯草完全遮盖,却已落满了枯草尖,星星点点的白,冷冷清清,让人心生一份怜意。有小动物从雪地上经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像是一道未痊愈的伤痕。雪继续下着,有人从山道上经过,身后留下一溜长长的脚印,那脚印沿山势而上,直到山尖,然后翻山而去了。这样的情景禁不住让人沉思,让人联想,想着那翻山远去的人,想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一阵阵风。

    树梢上也挂了雪,经风一吹,雪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了,落得竟有些落寞。浅浅的光照在浅浅的雪上,映出一圈圈淡淡的光晕,让人生出一份温暖的情怀。

    在冬日,眺望远山,别有一番情趣。

    只因冬山枯了,便像一个人脱去了华丽的外衣,变得瘦小了;只因变得瘦小了,所以,远远望去,山,似乎就距离我们愈来愈远了。不过,枯也有枯的佳处,岩石全然裸露,山,倒更能彰显出硬朗的本质。

    在我的居所西南方,是沂山,冬日里,我常常眺望沂山,我迷恋沂山在冬日里的那种清疏气质。夏天的沂山是一团绿,你根本看不清山的真容,冬日的沂山就不同了,特别是在晴朗的日子里,沂山的轮廓尽收眼底,你甚至能看清那一棵棵疏落的树木。那种清疏的感觉,能给你的内心添一份沉静。最美的是黄昏时分,晚霞铺满山,远远望去,沂山在清疏中溢出一份烂漫。

    当雪覆盖了沂山,沂山就不仅是一座银白的山,更是一座神奇的山。阳光照着积雪,积雪映着阳光,天地之间浑然一体。远远望去,沂山圣洁而明亮,绚丽而神秘,它成了一座你看不透的山,具备了不可捉摸的性格。

    那一时刻,对一座山,你会忍不住产生一种神圣的向往。

    那一时刻,对一座山的眺望,实则是一种对自然的膜拜。

当前:B3(2019年11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