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忆故乡摆渡人
李勇(吉林)

    有一条江叫浑江,江水悠悠,流淌了多少年谁也说不清。蜿蜒曲折的江水绕着故乡奔流不息,将祖祖辈辈居住的故乡围成葫芦状,出门遇江,过江摆渡,是故乡百姓的生活常态。

    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赶集购物,乡亲们都需要过江。穿过故乡的乡路,向东行约二公里便到了渡口。渡口位于浑江堤畔,在田地的尽头有一处豁口,沿着羊肠小路百转千回抵到江边,渡口就到了。说是渡口,也就是在江岸的砂砾中深埋一根粗铁管,船到岸边,抛绳绕管,固定木船,防止船只顺流而下。

    渡口旁搭有一个简陋的窝棚,四周用塑料布围起来,棚内设一张简易木床,棚外摆放着几张木凳。这个窝棚平日里供摆渡人歇息,也在雨天为乡亲们遮风避雨。

    在我的记忆里,渡船的构造很简单,船身为木质,长约六七米,宽约一米,沥青烧热后,将船底淋个通透,黑乎乎地泛着光,既防腐又隔水。船头船尾包裹了铁皮,以防抵岸撞击。船内被三道横木分为四个部分,横木上方固定上木板,就是乘客的座位了。经年的风吹日晒,加上江水的浸淋,使得船体通身棕黄油亮。

    摆渡人站在船尾,撑一根竹竿扎进江滩固定船身,然后根据客人的高矮胖瘦,大声吆喝着谁坐船头、谁坐船尾、谁需坐左舷、谁只能坐右舷。待客满坐稳,摆渡人一声吆喝:“坐稳啰!莫乱动!船走喽——”弯腰下去,用力撑竹竿,船尾便晃悠悠地荡起来。江水不紧不慢,缓缓流淌,却感觉似要漫上船舷冲进船舱,乘客皆凝神屏息,唯恐打个喷嚏便人仰船翻。

    摆渡人脚蹬凉鞋,临风而立,掌握着木船的方向。他不时地从江水中拔出竹竿,竿头的铁尖闪光耀眼,复又重重地扎进江水中,竿头撞击水底的江石锵然有声。初始,摆渡人撑竿的频率很慢,待至江心,摆渡人抓紧了竹竿,撑竿及摆动的频率逐渐加快,一竿接着一竿,当船体微微晃荡时,摆渡人便收起竹竿紧盯着江面……木船在摆渡人的驾驭下稳稳地驶向对岸,到岸时,摆渡人大声招呼大家坐好,不要急于站立,然后迅捷地将绳索套在铁管上,自己跳入江中涉水推船,将船缓缓靠在岸边。

    遇到起风或是汛期,风速过大、江水流速过快,摆渡的难度就增大了许多。遇到这种情况,摆渡人在木船驶离河岸后,不会径直划向对岸,而先是铆足了力气逆风逆流划动,向上游行驶一段距离后,摆渡人收起竹竿仔细观察,再稍稍摆动竹竿掌握方向,之后,驾轻就熟地将木船驶向对岸。

    多年前,我重返故乡,发现江面上油轮轰鸣,昔日的木船早已无踪无迹。

    大江宽阔,渡口仍在,摆渡依旧,只是曾经的木船早已更新换代。但是,那竹竿撞击江石的浑厚声、乡亲们在船内摇晃的身影、摆渡人挺拔的身姿在我的梦境中悄悄蔓延,让我在静谧的夜晚心绪翻飞,泪流不止……

 

当前:B3(2019年11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