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菜脯,故乡情
黄超鹏

    潮汕话把萝卜干叫菜脯,因为潮汕人管萝卜叫菜头,而脯则类似干,潮汕地区常见的还有鱼脯、肉脯。

    小时候,我家住在粤北的山坳里,每年冬至前后,母亲总会带着我们兄弟俩一块去腌制菜脯,作为来年的家常储备。

    选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用锄头挑着一担前夜才从菜园里拔来的青萝卜走在前头,我们兄弟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头,朝着河滩走去。河滩在溪流的拐弯处,是一片呈半月形的半沙半草地,绿草茵茵,坡势平坦,靠近溪流的一边有许多裸露的鹅卵石,大小形状各异。放下担子,母亲挥动锄头将河滩上原有的沙坑再刨得深一些、大一些,村里许多人都来此腌菜脯,所以河滩上常有数个浅坑,各家各户皆可依据需求再自行扩大或另择地刨坑。这边厢,我们兄弟俩也不能闲着,把早已去掉叶子的萝卜倒出来,拎至河边洗净,再拎回来围着沙坑一圈圈排列整齐,任其接受太阳的暴晒。摆完萝卜后,我们再去河边拣些大块干净的石头放在一旁待用。

    晒萝卜很费工夫,吃过中午饭,我们兄弟俩再次来到河边,给晒到脱水的萝卜翻个身。到了傍晚,母亲挑来一捆干稻草,先抽出一些,薄薄地铺在沙坑底,洒上点粗盐。然后她洗净双脚,赤足立在坑中,唤我们将萝卜递过去。母亲将萝卜一个个地平放进去,摆一层萝卜洒一层盐,还不时地在萝卜上轻轻踩压,力求压实但又不弄断萝卜,直到将坑外所有的萝卜都填进去,再在上面严严实实地铺一层稻草,作用是防湿防露水。此时,一直在坑外打下手的我们又开始帮着母亲垒石头,我们把上午备好的石头挨个置于稻草上,像垒塔一样一层层叠置上去。

    第二天清晨,趁露水刚刚散去,太阳还没出来,我们便早早赶到河滩,移开石头和稻草,将坑里的萝卜取出来,一个个码好,继续暴晒,重复前一天的工序。朝来暮往,就这样循环往复十几天,萝卜渐渐变成菜脯,呈现出金黄的色泽,终于可以收回家去了。回家后,将菜脯一根根地放入干爽洁净的陶瓷容器,塞满封严,若想口味再重些,或希望菜脯保存久些,还可再加点细盐。

    别人家我不清楚,但我们家一般都是吃完上一年的菜脯,便刚好到了开封新菜脯的时候。现在想来,这正得益于母亲的善于持家。

    菜脯的吃法多种多样,可以直接撕食或送粥,也可炒蛋、焖鱼、煮肉,皆回味无穷;还可以剁些辣椒或南姜,和菜脯丁混到一块制成小吃馅料,比如著名的潮汕小吃“咸水粿”就必用到菜脯——以米浆制成小小的碟状粿皮,中间盛放着热的菜脯干,粿皮米香四溢且有嚼劲,菜脯咸香提味,与粿皮相得益彰。

    每次回乡,母亲总喜欢叫我们带上许多家乡特产回城,因行李太多,总要取舍一番,但我最后总会保留一份菜脯干。身处异地时,吃上一口家乡的咸香菜脯蛋,似乎总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心底声声呼唤,细细品来,这不正是我那念念不忘、回响不绝的乡情吗?

 

当前:A4(2019年12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