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一座城市的密码是什么，我以为是它缭绕的烟火味。

    城市的春天，是花草的勃发，更是烟火味的复苏。在疫情汹涌的日子里，按下暂停键的城市几乎静音。平时那些大街上林立的副食店、五金店、鞋店、面店大门紧闭，那时候，我是多么地希望它们，能够在春之声里，咿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去过武汉的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出了他那年在武汉城里一个户部巷子游走的图片。那是一个露天菜市场，喧嚣的市井之地里有收辫子的吆喝声，也有开水房传来的吱吱水汽声，还有鱼腥味与市井味扑鼻而来，城市在烟火味里一瞬间被捕捉定格。更让朋友惊叹的是，雄伟壮美的黄鹤楼就矗立在狭长街道的前方，在历史的宏伟与市井图画的交织中，一切都恍如隔世。我在那里留言：武汉，等你的烟火味醒来，再来看你。

    我生活在一座城，与它亲昵或隔膜，不是看它的幢幢高楼把天际线抬高了多少，看它云雾飘渺里隐藏着多少秘密，而是那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记忆里影影绰绰的人物清晰地显影。

    比如我生活的这座城，有老路灯在深夜的雾里眨着眼，凌晨照亮一个疲惫旅者回家的路。有一年我从南京坐夜船逆流归来，我怕打扰了熟睡的爱人，就靠着一盏老路灯下的树睡去了。清晨，咿咿呀呀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是郊外菜农担着还有露水的蔬菜进城叫卖，我买了一把新鲜菜叶回家，给自己煮一碗面条吃了，流浪悬空的肠胃，才真正从漂泊的旅途落地归来。

    一座崭新的城，它的楼房、站台、路标、商场，于我往往没有从心里亲近的感觉。我在城里每一次搬家，都要搬运几件老家具、旧衣物，这样与新房子的融合，才让我有了归宿感。一座城市的景物，好比乡下老宅，是烟熏火燎过后，浸透老宅墙壁地缝里那种岁月包浆的气味。市井老巷里那些小店铺里的食物，往往也是我与一座城接头的暗号。

    我生活在一座城，喜欢两种天气，雨天和雾天。雨声滴答里，我在城市屋檐下听雨，想起一句话：人生是一场一场的滂沱大雨，命运就是风雨飘摇中千疮百孔的伞。我一直高举着这把隐形的伞，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转个不停。我明白在一座城里，我最终得独自完成烟火人生。

    我在雨中城池看见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它在风雨里摇摇摆摆，似乎表达着抵抗世俗的顽强，这像我一位认识的大胡子诗人。有天同他在老酒馆里喝酒到微醺，大胡子诗人说，这个城市最靠谱的生活，最一往情深的生活，还是在老馆子吃卤猪头肉炒酸海椒，回家后坐在窗前听着轮船一声一声鸣笛，一句一句写诗。

    还有卖卤猪头肉的老隆，喜欢摄影的他几十年下来拍摄了关于这个城市的上万张图片，他说，自己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他拍摄的城里人物景物，出一本影集，自费印刷500本，全免费送给他认识的人、路上碰见友好表情的人。

    晨昏之间，天幕拉开又落下，一座城市的烟火，在天幕之间，寂寞或者热烈地燃烧，都汇聚成这座城市的味道。

    快快醒来，春之城。快快醒来，城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