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小鸡儿喽——”巷口一声响亮、悠长的吆喝，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童年的春天。

    开春，丽日和风，万物灵动。日渐忙碌、喧闹的小山村，便时常有卖鸡雏的小贩光顾。推着自行车，车后架着两个铁笼，走村串户、穿街过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除了吆喝声，便是鸡雏们由远而近的喳喳欢鸣。一群蹦蹦跳跳的孩子，手扶铁笼，尾随其后，紧撵不放，直至小贩拣个空旷地儿停住。

    铁笼中，一层层隔板自下而上依次界开，一只只鸡雏彼此拥挤铺满整层。打开最上层，一群嫩黄的鸡雏欢蹦乱跳，探着小脑袋，张翕小嫩喙，不知疲倦地鸣叫不止，似在诉说一路颠簸的辛酸，又似在欢唱一派明媚的春光，又似在表示出壳不久对新世界的无尽好奇。

    见围观乡邻越聚越多，小贩来了兴致。伸出大手，从笼子一头倏地搅向那头。顿时，笼内一片嘈乱，欢快的大合唱变了节奏。意欲购买的人们，瞅着鸡雏、听着尖鸣，挑准一只最欢实、最有力的，一把抓起，放在手心，上眼端详。一只又一只，挑选停当，放入准备好的小纸箱，拉起自己的孩子回家。

    新买的鸡雏，略显认生，盯着新主人，眼露惊恐，可不出半日，便活跃开了。用挡板将小院圈好；侧过纸箱，鸡雏们哗啦啦堆在地上，继而翻身站起、四散开去，打量新环境。

    母亲抓一把小米，抿嘴发出“吧吧吧”的特别召唤，便将一群鸡雏叫到脚下；撒下小米，个个争抢，挤成一团，不停地啄着、叫着，一会儿便将小米吃个精光。我看着这群可爱的小家伙毛茸茸滚动，甚是喜欢。

    白天，阳光和暖，母亲便将鸡雏们放开在院里撒欢。虽然腿脚柔弱，但鸡雏们也是一歪一扭地跑个不停。有时会随着微风迎着春光追逐嬉戏，有时会为了一只小虫、一片菜叶相互打闹。累了，便立足或躺卧在墙根的暖阳里，悠然地闭着小眼睛打盹儿，或者慵懒地伸长小腿儿晒太阳。夜里，乍暖还寒，母亲便将鸡雏清好数儿，装在箱里，蒙上苫布，放在屋内。起初，喳喳的叫声，吵得人难以入睡，可渐渐习惯了，便好似催眠曲一般。在我的梦中，鸡雏已长大，公鸡会打鸣，母鸡能下蛋。

    然而，鸡雏们并不总是欢快无虞。有时，有鸡雏病了，打着蔫儿不进食，即使母亲精心照料也无济于事，不几日，鸡雏就会死去。有时，鸡雏贪玩，撵着家人忙乱的脚步滚来滚去，一个不留神，就听见一声惨叫。看着因病、因故而死的鸡雏，想起朝夕相伴的日子，让人心里难免一阵辛酸。

    要说幸福的鸡雏，当是自家母鸡孵的。抱窝的母鸡，享受着优待，静卧二十多天，一群可爱的鸡雏便破壳而出。做了母亲的母鸡，总是把鸡雏护在翅膀底下。捉了虫子、拣了菜叶，便咯咯咯地招呼孩子们来吃，从不独食。若有调皮的孩童追赶鸡雏，母鸡会乍起全身羽毛，拍打双翅，贴地飞奔，全力将鸡雏拢在翅下。看着一只母鸡，带着一串“省略号”招摇过市，感觉真是温馨。

    渐渐地，一群鸡雏，在庭院内滚来滚去，从芽黄柳绿到槐花飘飞，滚出春天，便成了一家人的快活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