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渣皮
甘武进

    在网上浏览野菜图片,不经意间,一盘地渣皮的图片出现在我眼前:剔透的墨绿色,夹杂些微黄或蓝绿,略呈半透明,软兜兜的,泛着光泽……一时间,一股淡淡的春野清香与浓浓的泥土气息透过屏幕扑面而来,曾经在舌尖上滑过的鲜美滋味又浮上了记忆。

    地渣皮是我们家乡的叫法,它的学名叫做普通念珠藻,也有叫地皮菜、地软、地木耳的。这是一种富含营养的野菜,一般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有点像泡软了的黑木耳。地渣皮生长范围很广,对气温的适应幅度也非常大,但平时并不多见,往往于春夏季节的雨后,在不受污染的山地草坡上才能见其踪迹。

    儿时物资匮乏,我和小伙伴们常常牵着牛儿到山地河坡处捡地渣皮。牛儿安静地吃着草,我们把牛绳一扔,就赤着脚在湿软的地上四处奔跑找寻。当团团簇簇的黑色地渣皮出现在眼前时,我们会嗷嗷大叫着扑过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把一把地将地渣皮从草丛间捧出来,触感冰凉柔软、滑腻软嫩,一想到地渣皮的美味,我们就迫不及待。

    捡地渣皮是快乐的事,但将它洗干净却是痛苦的。地渣皮中混杂着大量的草屑和泥土,我的母亲一般会用清水将其泡一晚,让它们尽情地发长,褪去外层的泥沙。次日,再把地渣皮倒进篾筛里,端到塘边上去洗。浸泡在水中的地渣皮,只需轻轻搓揉,剩余的泥沙就能分离出来,反复揉洗的过程中,还得细心地剔掉那些隐藏在褶皱之中的枯草、杂质,洗不干净的话,吃着会碜牙。

    我吃得最多的是瓦罐煨地渣皮,这也是母亲的拿手做法。母亲将洗净的地渣皮在锅里煮一会儿,加盐、油、红米椒等佐料后倒入陶制的瓦罐中;从土灶里扒出柴火的灰烬,将瓦罐放入其中,利用余热加以煨炖。待到清香溢出,地渣皮就煨好了。揭开瓦罐盖子,撒入葱花,即可品尝。此时的地渣皮丰满粘稠、入口微辣、清香嫩滑,吃上一口,一股舒爽的感觉自舌尖传遍全身。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了“葛仙米”(近似地渣皮的一种拟球状念珠藻)的烹法:“细捡淘净,煮半烂,用鸡汤、火腿汤煨”,这可能是此类食材最讲究的吃法。当然,我还吃过地渣皮炒韭菜、地渣皮炒鸡蛋、地渣皮炒雪菜、清炒地渣皮等。其中,地渣皮炒鸡蛋兼具鸡蛋的滑嫩和地渣皮特殊的清香,好吃得让我咬舌头;地渣皮炒韭菜则要采取焖炒的方式,具有益气补肾的功效。

    凉拌地渣皮则是我的最爱。妻子做此菜时总要下些工夫:地渣皮洗净,小米椒切碎,小香葱切花,蒜瓣切末;将洗净的地渣皮倒入沸水锅里,焯至锅开后捞出控水;小米椒碎、葱花、蒜末放入料碗,加白糖、香油、生抽和盐,调成味汁;把味汁浇在地渣皮上拌匀即可,尝上一口,真真的鲜透齿颊,满口生香。

    明代王磐编纂的《野菜谱》中描绘了这样的情景:“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庄前阿婆呼阿翁,相携儿女去匆匆。须臾采得青满笼,还家饱食忘岁凶,东家懒妇睡正浓。”这首歌谣记述了百姓以地渣皮充饥救荒的情景。可见,地渣皮不仅美味,更是大自然的恩赐。

    如今的年轻人大多不识地渣皮。对于漂泊在异乡的我而言,对地渣皮这样的童年美味却总是难以忘怀,当然,除了萦绕舌尖的那份鲜香滋味外,更多的是因为那份时常涌动在心头的回忆,让我让忍不住一次次地回望故乡。

 

当前:A3(2020年04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