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几年前,包姐姐约我等几个好友上她家里聚会,大家闲聊一阵后就餐,入座后我注意到餐厅壁上挂着一幅水墨荷花,笔墨淡疏,图枯景逸,与众不同。山水有这种画法,心头微微一震,过去没有见过。“这是个职业画家戴鹰的画。他今天本来要来,昨天重感冒了,怕传染大家。只有下一次再聚。”包姐姐说道。好画就是好画,高人就是高人,脑海里记住了戴鹰这个名字,留下了这幅画的图景。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接到包姐姐电话,邀请我出席戴鹰画作品鉴会。我又在外,当即调整,届时返回。有些遗憾,天气原因致航班晚点,赶到会场时已近尾声,包姐姐把我接进展场,环绕一圈,观画作,抓人、走心、提神、霸气。戴鹰与我对视,他的目光如同其笔下山水一般深邃,外貌和他的画作一样厚重。
戴鹰,血脉兼容巴山雄峻与蜀水清雅,可谓重庆成都人。他穿梭往返成渝等多地研习深造、拜师问道、教学相长、横墨咫尺,不觉间,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 (西南大学)美术系已匆匆数年。用去三十多个年头,精雕细刻,从传统出发,讲究师法造化,将国画里的元素单独提炼,并进行抽离、组合,云次鳞集形成自己独特的个人语汇与风格。至2012年,改头换面,以一批花鸟新作陆续出现在公众视野,也因此被戏称为“隐士”画者。及至2016年底,携一批水墨新山水,凭借画册《山外山:戴鹰山水水墨2011-2016》再度亮相。有这一块块“秤砣”般的画作垫底,戴鹰的名声,已相当卓著。此次作品品鉴会暨画册首发式,黄效融、张颖川、吴永强、陈成等到场品评。其后,黄宗贤、李明泉等应邀专至戴鹰画室观画论作。前者亦非等闲之辈,皆为艺术批评活跃之士;后者更是当今文化艺术领域重量级领军人物。
这本画集《山外山:戴鹰山水水墨2011-2016》,精选70幅,在他洋洋作品中只是冰山一角,由四川美术出版社推出。携回这本铺陈中国山水的画册,阅览过程,是一次“见路不走”的跋涉与享受,由表及里的“取景”,张扬出画作骨子里的“神韵”,循序递进的“畅蕴”,渗透出画作血液里的“意境”。彼此多角度、多层面的汇聚、交融、揉搓,甚至相辅相成,最终抵达相得益彰。从他的画作中,人们可以集中体味中国画的氛围与意境,格调和气韵,体验了悟画作各美其美、美人之美所需要的精神力量,它能给文人雅士以灵气情感,添鸿儒墨客以人生追求。搜索近年来同类题材画作,花花草草,何其多也。但将艰辛中的思索和认识,获得智慧和启示,惨淡经营得如此睿智通脱,实不多见,遂令人遐思无限。
长时间以来,在相当多的画者眼中,山水画题材的选择,非同小可,攸关笔墨成败。故而,古圣治水、前人开山、江河改道、先贤生平、非凡岁月回溯、重大事件追踪、重点工程招标、重要群体亮相种种,皆属俏货。能否斩获这类“国重省重题材”,另有一番学问,大多与画者生活广度、学养深度、驾驭能力无关。浩如烟海的美学思想,汗牛充栋,数不胜数的画作画论,目不暇接;出息者“心穷万物之源,目尽山川之势”,神游象外,意到国中,游刃有余,因不谙世事止步于此类“创作任务”。却也让不少有来历的“好事者”即便是胸无丘壑,腹无诗书,刻薄滞塞,纵竭功利,但落笔前有成算,野渡舟横,吃香喝辣,频频得手。数十年前画界曾在某省会城市调研,令人惊讶,画院林立,画种无数,画者逾万,画作吨计,快捷喧嚣于一时,总产量与日俱增,好一派繁荣盛景,惜悲画派不立;与此匹配,画展隆重、研讨豪华、吹打造势,气若长虹,神速地沉寂于一瞬,销售量昙花彗星,问津者寡,关注度弱,哀叹佳作寥寥。也是,被“好事者”们涂抹过的山与水仍在,人和事依存。而不知所终的,只是他们大把写意的残墨废纸,心手相戾,似物凝碍,装腔作势玩弄笔法拼凑而成的“精品”,离诚实的画界创新南辕北辙,最多只算扰乱欣赏者口味的拙劣营销。使得原本极具人文精神艺术魅力的中国画山水体裁,惨遭缺乏意境创作力和想象力的画手生生蹂躏,导致昔日声誉不在。善良的欣赏者,只能无奈地挑拣谬种流传颟顸类绘画,借以消磨阅品的无聊。
戴鹰无疑可以选择匪夷所思的“巧投入”,放开手脚与胆量地“高产出”之捷径。他拥有制作这类大餐的上等食材,况且市场有需求。倘若繁衍出多卷本画集,哪怕是铺成出数量巨多的大作,亦能洒脱挥就。事实上,无论何种艺术形式的创作,都需作者有创作之激情、形象之思维,尤为要紧的是有生活之积累,浪漫之情怀,概而论之,有志向逸格的画者,反倒会畏惧“下笔散漫”与“格法不具”。而种种框定羁绊的扁笔之累,常常带来心里或刻或板或偏的飘忽。故而,对“只落得少日浮夸”的把戏,避之若浼,面对自己车载船装的素材,戴鹰为自己以恭写松,以松应恭地选择了水墨山水画的样式。这种心随笔运,融灵而变动,是画作的烟岚景象告诉欣赏者的。所涉山水画题材处处通情,处处醒道,处处脱尘,其价值所在,显而易见。具体到他的画作,在他的题材仓储里,“干货”凡数无计。
中国山水画源远流长,在历史长河中名家辈出,灿若星辰,流派纷呈,绰约多姿,高山仰止,成就辉煌。充满了历史的印记,时代的精神,民族的生命的中国山水画艺术在传承中创新发展。戴鹰书画清高,品节既优,众多欣赏者重其笔墨,亦仰其人品。他深谙中国画山水文化深厚的内涵和底蕴,注重在中国画山水文化中汲取精髓和力量,在画作中展现中国画山水文化的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他深知,作为画作创作主体的画者,在具有强烈的创新意识之外,要广吸天地之灵气,吐纳古今中外艺术流派的精髓,比如西方美术,这些对他后来在山水构成上有很大的影响。因为画作是画者对生活独特的感受,独到的理性认知,情绪化的感性表达。戴鹰笔墨置陈布势,将万千变化之自然物象从艺术构思到艺术传达,实现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的转化,展现了天、地、人的大美。
“不可有法也,不可无法也,只可无有一定之法”。既是古人的前瞻高见,也是戴鹰对泥古不化风气的反正,更是他自省意识的自觉。其笔墨求新求变求个性,衬映出他的“技与道”的思想,明心见性的信念,努力以静虚的心斋,追求物象单纯之极,简练之极,主张让画面拥有单纯的视觉语言。他的绘画就更加简略纯粹,独具个性特色的笔墨语言风格逐渐形成,这是每一位致力于绘画形式语言探索的画者在不断尝试的过程中的艰难跋涉,其心可鉴,其情可明。这不仅仅是戴鹰自身“见路不走”的过往,亦更是一个年代的写真。
见路不走。路是什么,走好是天路,走孬撞南墙。走或不走又从何说起,“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善作文化创造力转换和艺术创新力拓展并非易事,既恪守源头又不拘常法,衣钵相承,择善而从;既法无定法,盛德磐恒又兼收并蓄,不简仿某家、不固法某派。戴鹰因动成势,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以古代人之老规矩,开自身之生面。不时给自己的艺术之路设障造险。我画故我在,他忘情山水,出没朝暮,襟含气度,于墨海中立定精神,笔锋下恣意生活,尺幅上换去毛骨,混沌里放出光明。绘不同性格的山川于纸上,抒自己不同时期的情怀于坐忘,成不同意境的画作于味象。落笔似旧,景界已新,在“有象”之路,通向“无形”的“道”间,不入常格,不落畦径,不入时趋,避拙免俗,高出尘表。情通而言“之”,道醒而文“明”,尘脱而生“活”,超越时光,跨越地域,震荡灵空,自脱天地牢笼之手归于自然矣。这是戴鹰迥脱根尘所属。
山无言,非无声,笔墨生触,晕染融合。戴鹰的画形简意深,笔触、性格、悟性、山水传递出来的那种艺术感有很强烈的冲击性,让人的内心随着山水的线条不同的艺术共鸣,进而影响画风的灵变意韵,让整幅画更加有艺术氛围,将欣赏者带入到真正的画境中去。一幅山水,一册雄浑,笔墨坚韧,如应作者。戴鹰早期跟随老师学习传统技法,曾涉足国画写意、工笔的花鸟、山水、人物。在绘画生涯中,其领悟渐次发生改变,不因循传统水墨技巧,推演化约出另一种现代山水,画面张力独特,风格远奥精约,呈现原创水墨的整体气势和视觉大气象。他的绘画语汇有言简意赅的“功效”,山水精神的光亮,艺术神韵之魅力,藉其超绝才气便有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而不可遏制,能使欣赏者浮想联翩。
通览戴鹰画作,如他谓,攀援而登,横侧而遨,峰岭因远近高低角度不同,观风景有差异。他的画作水墨渲淡出单纯沉着的灰色调细腻韵味,在直观视觉图像中书写单纯生动的气势,让人们看到他创造的山水新境,这是他文化自觉、学养深醇和优秀的艺术禀赋矜慎建树的一方崭新的艺术境界。他的创作把握了笔墨当随时代之精神,扣住师造化之真,师古人之神,师心源之韵,将自然山水的客观形貌转换为山水艺术的精神内涵。他在长期写生中体会山光水色的变幻和万物生态的灵动,在笔线墨韵中构建起与自然山川神往心会的深幽意趣,巍峰穷谷、瀑布溪流、山石林木,都在他笔下呈现出宽远的气象和蓬勃的生机,充满了吐纳呼吸的气息。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是齐白石的“神韵”。“无法而法,乃为至法”是石涛的“变化”。见路不走,道法自然,是戴鹰的“浪漫”。在他的画作中可以看到传统中国画的意境,同时又有独特的个人风格与潜在影响,“一切的主义、流派、文化脉络在此显得既不沉重,也无隔阂”。徜徉作品之中,定会探“路”寻“根”,问“道”铸“魂”、求源灵魂深处之“真、善、美”,净化世间万物,涤荡心境魂灵……
山水不仅是生命之源,也是艺术之源。戴鹰对中国画山水文化的深晓,已到心心相印。当他驻足山岳,凝望山河湖海,或激昂奋进,歌豪迈慷慨之志;或凄苦哀怨,叹伤感失落之意;或情意绵绵,颂人间天上之情。生活与梦想激发戴鹰的壮志,抚慰戴鹰的心灵,净化戴鹰的情感;戴鹰则赋予山水画以不同的情感和穿透的灵魂。那一幅幅闪烁着生命之源的画作,就像源远流长的山水,融汇出时代风云变幻的精神,有着其独特的魅力与韵味,显示了戴鹰的胸怀与人格魅力,形成了戴鹰和画坛特有的中国画山水文化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