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穷人一缸酱,富人一本账”。我总是记得小时候,每年一入伏,家家户户都要晒上一坛酱。寻常人家,酱是必备的,喝粥也好,吃饭也罢,一碗酱都能就。
晒酱首先要选好料。母亲将黄豆倒入簸箕里,再将簸箕倾斜抖动,那些大小匀称、浑圆完好的豆子,就“跑”到承接在下面的盆子或大钵里。这些颗粒饱满的黄豆便是做豆酱的原料了。
母亲将选好的黄豆洗净,倒入水里浸泡,待豆子白白胖胖后放入锅中煮烂,再将煮烂的豆子捞起,放在簸箕里沥干水、摊凉。这时候,母亲就去外面野地里,割一大抱黄蒿回来。
在凉透没有明水的豆子上,母亲均匀地拌上面粉,然后倒进竹匾里,均匀地铺开,上面盖一层黄蒿。将竹匾放入不通风的屋子。几天后,掀开黄蒿一看,黄豆长出了黄绿色的毛,长长的毛连在一起。此时,它就不叫黄豆了,我的家乡人把它称作酱豆。
母亲把酱豆放在太阳下晒,晒到发硬的程度的时候,就可以收起来放入大缸里。倒进放了盐的凉开水——以完全淹没酱豆为限,再用长长的竹筷子搅匀,最后用一块干净白纱布封住坛口,防止蚊蝇、小虫子和灰尘掉进去。
将坛子安置在屋檐头专门晒酱的木架上。让它接受太阳的暴晒,然后每天都用长竹筷搅拌一次酱浆。如果水渐渐干了,还要及时补充温开水,并加入辣椒、蒜瓣、生姜片等,使其变得更稠和滋润。坛子是夜里也不端进屋内的,母亲说,要让它在室外“吊露水”。
经过个把月的日晒夜露,酱缸里的酱料由稀变浓,酱的颜色也由土黄色变成栗红色,酱缸里泛出一层油油的光,老远就能闻到酱的脂香气,诱人至极。用手指蘸一点放到舌尖上尝尝,鲜香、醇厚、爽口,那就是阳光与星光的鲜与香,井水与露水的美与甜吧。至此,晒酱大功告成。母亲把晒好的酱分放入小瓮里,上面用熟香油封头,再封好口藏入阴凉处,以备长年食用。
宋朝陶穀所撰《清异录》称,“酱,八珍主人也”,可见酱在餐桌上的地位。酱的吃法五花八门,将葱卷入烙饼蘸酱吃,大葱香辣,烙饼酥软,酱香醇厚,有“大葱蘸酱,越吃越胖”的说法。早上喝粥也可以拌上酱,咸鲜香辣,爽口生津。将梅豆、黄瓜、辣椒放在酱里腌过,拿出来就可以生吃,鲜香四溢,风味独特。家里炒菜,不论荤素,放上一点晒酱,如炖豆腐干、红烧鱼肉,烧出来的菜不仅颜色好看,而且美味诱人,让人食欲大开。
故乡的酱,柔和绵长,那是家的味道,弥漫着母爱的芳香,陪伴我走过儿时并不丰裕的岁月。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可是勤快惯了的母亲仍然坚持每年晒一缸酱,我每次离家,都不忘带上一瓶。有了母亲做的酱相伴,生活的滋味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