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酿藏父爱
甘婷(广西)

    立秋之后,目光所见,葡萄一串串挂满枝头、也被人们摆上摊子热情地叫卖,秋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至。

    看着那些葡萄,忽然,我便想起了远在老家小镇的父亲。

    记忆中,最近几年里,每逢秋日,父亲似乎总是特别忙。

    他忙着逛市场买葡萄,又忙着往酒坛子里放糯米、倒甜酒曲,最后,还得忙着在厨房里弯下脊梁,像埋藏珍宝一般,把一粒粒葡萄轻轻地覆盖在那温柔的酒液里,让它们释放本身的甜美,成就岁月的佳酿。

    父亲,忙着忙着就老了,而我们则一天天地长大,日渐离他遥远,日渐与他生疏。

    犹记得母亲仍健在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还挺年轻。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就爱喝两口。因此,母亲总是酿酒给他喝,她说:“还是自己酿的酒真材实料,喝得放心。”家里头厨房角落里摆放的酒坛子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母亲走了以后,父亲就学着自己给自己酿酒喝,他还招呼我们这些小辈们陪他喝。但更多的时候,他常常是自己一个人喝酒,我还在家那会儿,常看见他边喝边落泪。

    即使睹物思人,父亲也离不开那些坛子里的酒,他年年酿酒,年年喝,我们难得回去一趟时,还会给我们装在小罐子里“打包”带走,任那酒成为我们的乡愁,也成为我们滋补身体的独家法宝。

    酒,喝起来美,但其实酿起来很是辛苦,我和妹妹曾劝说他不要再动手酿酒,可是他拒绝了,他说:“你们不懂,糯米酒活血补肾,葡萄酒对软化血管也有益,养身体的酒还是自己酿的最好。再说了,我还时时刻刻等待你们归来陪我喝一杯的。”

    此话一出,做儿女的心里百感交集,面对父亲,我们再也不忍心说二话。

    我曾经多次目睹父亲酿酒的过程:夜晚洗糯米,让它们泡在水里过夜,第二天一早,把泡好的白白胖胖的糯米倒入蒸笼里蒸熟,晾凉,成为一团软糯香甜的糯米饭。然后,将糯米饭放入洗净消毒好的酒坛子,拌入酒曲和微量的凉开水,将米饭打散拌匀、再重新定型,在容器中心处压出一个小“坑”方便观察出酒的情况,最后,封坛。过段时间,糯米甜酒就大功告成了,过滤一下,榨出两坛酒,一坛纯糯米酒留着品尝,另一坛正好浸泡葡萄。

    父亲酿葡萄酒时最爱用小而紫黑的山葡萄,那果子长相不起眼,滋味却很好,父亲将它们清洗干净、晾干,倒进酒里泡,又放入冰糖帮助发酵,这一坛葡萄酒自此在岁月里蜕变,升级成无上的美味。

    父亲酿酒,终于把自己的腰背酿弯了,也把自己鬓发染白了,莫不是那葡萄上雪白的霜在作怪?

    现在,我在外漂泊,去年父亲给我带走的酒恰在身边,遇到这萧瑟的秋日,让人忍不住想品尝那酒味中的乡愁。我赶紧倒出一杯,慢慢吞咽、慢慢回味。

    我想,父亲酿酒的时候,一定是把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儿女的关爱都藏在了酒里,酸涩、辛辣、甜美、芬芳,这是家中酒的特别滋味,喝下一口,胸中泛起阵阵暖意,我的脑海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我确实应该多回家看看,陪我那早已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喝上两杯如斯美酒。

 

当前:4版(2020年08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