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毛线新毛衣

汤飞（四川）

    那年，天气渐渐寒冷，同学们陆续穿上了颜色各异、花纹丰富的毛衣，多由手工织成。织毛衣是乡间妇女在农闲时节的一项重要事务，三五围坐，一针针、一行行，娴熟地把温暖、巧思以及小院的闲聊织进模样大同小异的毛衣里。心灵手巧者，善于妙用多彩毛线，提升其颜值，能引来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

    我也和母亲嚷着要一件新毛衣，理由是旧的不太暖和。但显然，这超出了母亲的计划。不当家的我不知柴米油盐贵，每日还总要念叨两遍，说哪位同学穿了新毛衣，故意解开外套的纽扣，在操场上嬉闹。不久后的一天，放学回家的我见母亲正在拆自己的旧毛衣，我自告奋勇地张开双臂，绷直毛线团，问：“拆旧毛衣做什么？”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不是想要新毛衣吗？”当初花费很多心血织就的衣服，迅速被拆解成一团毛线。恍然间，我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如此固执。母亲问：“有没有想要的图案？”

    “金企鹅。”我脱口而出，因为刚学完《我和企鹅》一文，里面讲到，“嘴是金红色的，头部有两块白毛”的金企鹅最漂亮。母亲不解，我便翻出课文念了其中一段，她便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为便于携带，母亲已将线团裹成线球。在一根银白色的棒针（俗谓“钎子”）上绕了一定的圈数，谓之“针数”，用以确定毛衣的大小，另一根针头穿入线圈，进退自如地开始织。它俩来回交换，把旧毛线变成新毛衣。

    放学回家，关心毛衣的完成情况是我为自己布置的作业。这份作业怎么做？转动线球，一点点放线。随着两针交错触碰发出的清脆、轻微的响声，毛线被输入衣面，满心的高兴犹如冒寒怒放的梅花。有时毛线拉直了而我却没动时，母亲就会宛若扯牛鼻绳一样使我回过神，继续输送。

    该织企鹅了，这是最难的部分。尽管难不住母亲，但她编织的速度却锐降，几乎到了“针针计较”的地步，织几针就停手查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走针，是否该换线色了。几天后，白色肚皮、黑色脑袋和短翼、金色的尖嘴巴模样的三只栩栩如生的金企鹅在腹前亮相，似乎将要挥翼跃入水中。

    毛衣一天一变样，很快变成了背心的模样。母亲让我试试，我穿上后非常合身。然后，她便快速地织好两条胳膊，与之相接。一件用旧毛线编织的、有可爱企鹅的新毛衣终于完工。母亲还利用现成的鞋底，将剩余的毛线钩成一双鞋，既软和又暖和。想到第二天可以穿着它们上学，我临睡前看了又看，梦里居然飞到了南极大陆，和企鹅一起玩耍。

    同学们对有企鹅的毛衣感到很惊奇，纷纷围观。它在为身体保暖的同时，也满足了我的虚荣心：我的妈妈会变魔术。

    时隔多年，母亲再不必亲手织毛衣了。每当冬天来临，我换上暖和的衣服时，总会想起母亲为我织的那件企鹅毛衣，感受到它带给我的温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有心灵上的。那是一位勤俭母亲对任性儿子的包容与深爱，陪我穿过每个寒冬，抵达每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