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墙

乔兆军（湖北）

 

    一面老墙，是适宜用来题诗的，当诗题于墙上，那墙就灵动了起来，衍生出无数的故事来。比如唐婉与陆游的沈园一遇，终成悲歌，只在墙上留下一阕多情的《钗头凤》，让人唏嘘不已……

    在保康乡村，我见过老墙夹成一道窄窄的巷子，长而幽深，两面是老旧的房屋，斑驳的老墙由青砖垒成，砖陈旧了，边边角角都破损得严重，许是雨水、寒风和阳光给磕碰出来的。砖的缝隙间生出星星点点的青苔，更添了一份苍凉与古旧。

    在我的老家，随处也可见这样的老墙。屋檐下的老墙是用黏性很强的黄土一杵一杵、一板一板地堆垒起来的，墙体以毛竹、牛筋条做骨。墙上有一排排茶杯口大小的窟窿，那是打墙时留下的。墙头用麦草披着泥垒成凸脊，以防雨水淋湿墙体。这样的墙多少年都不会倒塌。

    “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记忆中，老墙内真有一株紫荆探出头来，枝上缀满了花儿，粉红、粉紫、粉白，仿佛有上百只斑斓蝴蝶栖在枝头。轻风拂来，墙随花动，美不胜收。老墙拢就的院落里，酿着有滋有味的农家日子。墙上平时挂着农具，秋天，则挂满金灿灿的玉米、红艳艳的辣椒，冬天呢，是几串腊肉或咸鱼。老墙就像一幅多彩的画，总能随着季节的变化而风情万种。

    可是老墙毕竟老了，墙头上有时会生出一些柔弱却顽强的小草，风一吹来，就簌簌地响，像一面面小旗。墙根下，有时会卧着懒散的狗或悠闲的猫，一群鸡在墙角下兴奋地刨着尘土洗澡。老人也爱聚在老墙下晒太阳，谈着他们感兴趣的事，或什么也不说，眼神悠然。

    每次我到襄阳出差，都要上古城墙走走，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墙砖，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触，这历经过历史沧桑的城墙，演绎了多少群雄逐鹿的故事，那背负着枪眼的城砖，似乎还残存着硝烟的味道……从遐思中回到现实，但见护城河碧波荡漾，城池外绿树红花，真不失“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的美誉。

    看吴冠中的画作《老墙》，很是震撼。剥蚀的墙皮，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窸窸窣窣地掉下来，裸露的墙砖像一块揉皱了的布，斑驳陆离。整个画面，像一位诗人，待要张开绣口，却欲言又止，让无声的老墙去说明一切，见证一切……

    老墙老了，在时光里日渐消瘦。但我还是根深蒂固地喜欢它，那里藏有丰厚的故事，它以最质朴的表情伫立原地，静静地等待着我去阅读。